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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華國祥在後面聽他審問,在先專代胡作賓說話,恨不得挺身到堂,向他辱罵一番,只因是國家的法堂,不敢造次;此時又聽他假想沉吟,分不出個皂白,忽然令兩造退下,心下更是不悅。見狄公進來,怒顏問道:「父台從來聽案,就如此審事的麼?不敢用刑拷問,何以連申斥駁詰,皆不肯開口呢?照此看來,到明年此日,也不能斷明白了。不知這裡州府衙門,未曾封閉,天外有天,到那時莫怪舉人越控。」說著大氣不止,即要起身出去。
狄公見了笑道:「尊府之事,本縣現已明白,且請稍安毋躁,明日午後,定在尊府分個明白。此乃本縣分內之事,何勞上憲控告?若明日不能明白,那時不必尊駕上控,本縣自己也無顏作這官宰了。此時且請回去吧。」華國祥聽他如此說來,也是疑信參半,只得答道:「非是舉人如此焦急,實因案出多日,死者含冤,於心不忍。
既老父台看出端倪來,明日在家定當恭候了。」說完起身告辭,回到家內。
這裡狄公來至書房,馬榮向前問道:「太爺今日昇堂,何以定明日判結?”狄公道:「凡事無非是個理字,你看胡作賓那人,可是個害人的奸匪麼?無非是少年豪氣,一味嬉戲,誤說了那句戲言,卻巧次日生出這件禍事,便一口咬定於他。若本縣再附和隨聲,詳革拷問,他乃是世家子弟,現已遭了此事,母子二人,已是痛苦非常,若竟深信不疑,令他供認,那時不等本縣究辨,他母子此時,必尋短見,豈非此案未結,又出一冤枉案件?至于高陳氏,聽她那個言語,這李家乃是她的恩人,更不忍為害可知。所以本縣這數日,思前想後,尋不出這條案情原由,故此不肯升堂。今日華國祥特來催審,本縣也只得敷衍其事,總知道這茶壺為害。
不料今日坐堂時候,本縣正在思索此案,無法可破,忽值茶房獻茶與本縣,上面有許多浮灰,乃是屋上落下。他家那燒茶的地方,卻在廚下木屋裡面,如此這般的推求,這案豈不可明白麼?」馬榮聽畢說:「這太爺的神鑒,真是無微不至。但是如此追求,若再不能斷結,則案情比那皇華鎮畢順的事,更難辨了。」
正說之間,洪亮同陶干也由外面進來,向狄公面前請安已畢,站立一邊。
狄公問道:「汝等已去多日,究竟看出什麼破綻,早晚查訪如何?」洪亮道:“小人奉命之後,日間在那何愷裏邊居住,每至定更以後,以及五更時間,即到畢家察訪,一連數日,皆無形影。昨晚小人着急,急同陶干兩人施展夜行工夫,跳在那房上細聽。但聞周氏先在外面,向那婆婆叫罵了一回,抱怨她將太爺帶至家中醫病,小人以為是她的慣伎,後來那啞子忽然在房中叫了一聲,周氏聽了罵道:『小賤貨,又造反了,老鼠吵閙,有什麼大驚小怪!』說著只聽撲通一聲,將門關起。當時小人就有點疑惑,她女兒雖是個啞子,不能見老鼠就會叫起來。
小人只得伏在屋上細聽,好像裡面有男人說話,欲想下去,又未明見進出的地方,不敢造次。後來陶幹將瓦屋揭去,望下細看,又不見什麼形跡。因此小人回來稟明太爺,請太爺示下。」
狄公聽畢問道:「何愷這連日查訪那姓徐的,想已清楚。他家左近可有這個人麼?」不知洪亮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訪凶人聞聲報信 見毒蛇開釋無辜
卻說洪亮見狄公問何愷這時連日訪查那姓徐的,可有着落,洪亮道:「何愷俱已訪竣了,皆是本地良民,雖管下有十六家姓徐,離鎮的倒有大半,其餘不是年老之人,在鎮開張店面,便是些小孩子,與這案皆牽涉不來,是以未曾具稟。」狄公道:「據你兩人意見,現在若何辦法呢?」洪亮道:「小人雖屬聽有聲音,因不見進出的所在,是以未敢冒昧下去。此時稟明太爺,欲想在那鄰居家技緝披緝。因畢家那後牆,與間壁的人家公共的,或此牆內有什麼緣故。
這人家小人已查訪明白,雖在鄉村居住,卻是本地有名的人家,姓湯名叫湯得忠,他父親曾做過江西萬載縣,自己也是個落第舉子,目下閒居在家課讀,小人見他是個紳衿,不敢冒昧從事前去。」狄公聽了想道:「這事也未必不的確,這牆豈是出入地方?」當時也不開口,想了一會,復又問道:「你說這牆是公共之牆,還是在她床後,還是在兩邊呢?」洪亮道:「小人當時揭屋細看,因兩邊全是空空的,只有床後靠着那牆,卻為床帳張蓋,看不清楚。除卻在這上面推求,再無別項破綻。」狄公拍案叫道:「此事得了,你且持我名帖,趕今晚到皇華鎮上,明早同何愷到這湯家,說我因地方上公事,請湯舉人前來相商。
看他是何形景言語,前來回稟,本縣明早同差役,到華家辦案。」洪亮答應一聲下來,當時領了名帖,轉身退去,不在話下。
次日一早,狄公青衣小帽,帶了兩名值日差役,並馬榮、喬太,行至華國祥家內,一徑來至廳前。彼時華國祥正令人在廳上打掃,見縣官狄公已進裡面,只得遜同人坐,命人取自己的冠帶。狄公笑道:「本縣尚不拘形跡,尊駕何必勞動。但是令媳之事,今日總可分明。
且請命那燒茶的仆婦前來,本縣有話動問。」華國祥不解何意,見他絶早而來,不便相阻,只得將那燒茶的丫頭喚出。狄公見是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頭,走到前面,叩頭跪下。狄公說道:「這處也不是公堂,何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