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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次日,華國祥復設酒相請,即有嫌隙,已言歸於好,豈肯為此不法之事,謀毒人命。生員身列士林,豈不知國法昭彰,疏而不漏,況家中現有老母妻兒,皆賴生員舌耕度日,何忍作此非禮之事,累及一家?如謂生員有妒忌之心,他人妻室雖妒,亦何濟於事?即使妒忌,應該謀占謀奸,方是不法的人奸計,斷不至將她毒死。若說生員不應嬉戲,越禮犯規,生員受責無辭,若說生員謀害人命,生員是冤枉。求父台還要明察。」說畢,那個婦人直是叩頭呼冤,痛苦不已。狄公問她兩句,乃是胡作賓的母親,自幼孀居,撫養這兒子成立,今因戲言,遭了這橫事,深怕在堂上受苦,因此同來,求太爺體察。
狄公聽了三人言詞,心下狐疑不定,暗道:「華李兩家見女兒身死,自然是情急具控,惟是牽涉這胡作賓在內,說他因妒謀害,這事大有疑惑。莫說從來閙新房之人,斷無害新人性命之理,即以他為人論,那種風度儒雅,不是謀害命的人,而且他方纔所稟的言詞,甚是入情入理。此事倒不可造次,誤信供詞。」停了一晌,乃問李王氏道:「你女兒出嫁,未及三朝,遽爾身死,雖則身死不明,據華國祥所言,也非他家所害;若因閙新房所見,胡作賓下毒傷人,這是何人為憑?本縣也不能聽一面之詞,信為定讞。
汝等姑且退回具稟補詞,明日親臨相驗,那時方辨得真假。胡作賓無端起鬨,指為禍首,着發看管,明日驗畢再核。」李王氏本是世家婦女,知道公門的規矩,理應驗後拷供,當時與國祥退下堂來,乘轎回去,專等明日相驗。惟有胡作賓的母親趙氏,見兒子發交縣學,不由得一陣心酸,嚎陶大哭,無奈是本官吩咐的,直待望他走去,方纔回家。
預備臨場判白,這也不在話下。
但說華國祥回家之後,知道相驗之事,閒人擁擠,只得含着眼淚,命人將聽堂及前後的物件搬運一空,新房門前搭了蘆席,雖知房屋遭其損壞,無奈這案情重大,不得不如此辦法。所幸他尚是一榜人員,地方上差役不敢羅唣,當時忙了一夜,惟有他兒子見了這個美貌嬌妻,兩夜恩情,忽遭大故,直哭得死去活來。李王氏痛女情深,也是前來痛哭,這一場禍事真叫神鬼不安。
到了次日,當坊地甲,先同值日差前來佈置,在庭前設了公案,將屏門大開,以便在上房院落驗屍,好與公案相對,所有那動用物件,無不各式齊全。華國祥當時又請了一妥實的親戚備了一口棺木,以及裝殮的服飾,預備驗後收屍。各事辦畢,已到巳正時候。只聽門外鑼聲響亮,知是狄公登場,華國祥趕急具了衣冠,同兒子出去迎接。
李王氏也就哭向後堂。狄公在福祠下轎,步入廳前,國祥邀了坐下,家人送上茶來。文俊上前叩禮已畢,狄公知是他兒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是個讀書儒雅的士子,心下實實委決不下,只得向他問道:「你妻子到家,甫經三天,你前晚是何時進房的呢?進房之時,她是若何模樣,隨後何以知茶壺有毒,他誤服身亡?”文俊道:「童生因喜期請親前來拜賀,因奉家父之命,往各家走謝。一路回來,已是身子睏倦,適值家中補請眾客,覆命之後,不得不與周旋。
客散之後,已是時交二鼓,當即又至父母膝前,稍事定省,然後方至房中。彼時妻子正在床沿下面坐,見童生回來,特命伴姑倒了兩杯濃茶,彼此飲吃,童生因酒後,已在書房同父母房中飲過,故而未曾入口。妻子即將那一杯吃下,然後入寢。不料時交三鼓,童生正要熟睡,聽她隱隱的呼痛,童生方疑她是積寒所致,誰知越痛越緊,叫喊不止,正欲命人請醫生,到了四鼓之時,已是魂歸地下。
後來追本尋源,方知她腹痛的原由,乃是吃茶所致,隨將茶壺看視,已變成赤黑的顏色,豈非下毒所致?」狄公道:「照此說來,那胡作賓前日吵閙之時,可曾進房麼?」文俊道:「童生午前即出門謝客,未能知悉。」華國祥隨即說道:「此人是午前與大眾進房的。」狄公道:「既是午前進房的,這茶壺設于何地,午後你媳婦可曾吃茶麼,泡茶又是誰人?」華國祥被狄公問了這兩句,一時反回答不來,直急得跌足哭道:「舉人早知道有這禍事,那時就各事留心了。且是新娶的媳婦,這瑣屑事,也不必過問,哪裡知道的清楚?總之這胡作賓素來嬉戲,前日一天,也是時出時進的,他有心毒害,自然不把人看見了。
況他至二更時候,方與眾人回去,難保午後燈前背人下毒。這是但求父台拷問他,自然招認了。」狄公道:“此事非比兒戲,人命重案,豈可據一己偏見,深信不疑。即今胡作賓素來嬉戲,這兩日有伴姑在旁,他亦豈能下手。
這事另有別故,且請將伴站交出,讓本縣問她一問。」
華國祥見他代胡作賓辯駁,疑他有心袒護,不禁作急起來,說道:「父台乃民之父母,居官食祿,理合為民伸冤,難道舉人有心牽害這胡作賓不成?即如父台所言,不定是他毒害,就此含糊了事麼?舉人身尚在縉紳,出了這案,尚且如此怠慢,那百姓豈不是冤沉海底麼?若照這樣,平日也儘是虛名了。」狄公見他說起渾話,因他是苦家,當時也不便發作,只得說道:「本縣也不是不辦這案,此時追尋,正為代你媳婦伸冤的意思。若聽你一面之詞。將胡作賓問抵,設若他也是個冤枉,又誰人代他伸這冤呢?凡事具有個理解,而此時尚未間驗,何以就如此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