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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得是一搶而散。想到此處,自然要懊悔起來。可見世間的兒子,無論嫡生庶出,總是少不得的。以後嫁了丈夫,自然以得子為重,取樂為輕了。
他起先挾制丈夫,難為姬妾,總是說他身子站得正,口嘴說得響,立於不敗之地,不怕那個休了他,所以敢作敢為,不肯受人箝束。若還略有差池,等丈夫捏住筋節,就有飛天的本事,也只好收拾起來了。他如今打熬不過,少不得要想出門。待我用個心腹之人,走去說合,假捏一個名字,說有人娶他續絃。
別尋一所房子,你安頓在裡面,竟去娶他過來,做一出奇幻戲文與他看看。到那時候,『失節』兩個字不消別人說他,他自己塞住了口,料想一生一世吃不得醋了。
你說這個計較妥當不妥當?「穆子大聽了這些話,歡喜不過,不覺手舞足蹈起來,說了許多贊服的話。又對他道:」既然如此求老師及早央人過去說合,不要去遲了,等他又分付別人。“
費隱公道:“學生娶過數十房姬妾,那一個媒婆不是相熟的?
等他央了那一個,我然後呼喚他來,于中取事,方纔萬妥;若還叫人去說,就有三分不妙了。穆子大道:「也說得是。」只見過了幾時,那兩個姬妾一齊肚大起來,原來是成親那兩夜所受的胎,起先不覺如今看出來的,等到十月將滿,一先一後生將下來,不想兩個婦人竟生出三個兒子,有一個雙胞的在裡面。
穆子大跳躍不過,思想不是老師的妙法弄出人來,豈但那兩個姬妾死於妒婦之手,連這三個兒子都不能夠出世了。那裡感激得過?竟刻了長生牌位,供養他起來。
卻說淳于氏守到半年之後,漸漸立腳不住,要想出門。一來怕家人恥笑,不好去喚媒婆,替自己說親;二來要把丫鬟使婢逐漸賣去,把銀子鱉在身邊,才好出嫁。就以賣婢為名,喚了媒人,不時計議。
計議定了,就把以前出力的丫鬟,今日一個,明日一個,不上幾月,都被他賣完。然後賣到自己身上。媒婆就替他尋下主子,把家中的物件逐漸運了出去。
正要打點嫁人,不想有個得力的家人,聽了外面的話,進來報通道:「外面人言藉藉,都說大娘謀殺了丈夫;並不使一人知道,又把丫鬟使婢都出脫盡了,思想去嫁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斷斷容不得。要等大娘出嫁之日,從轎子裡曳出來,活活打死,一來替自己出氣,二來替相公伸冤。這些話說雖然未必真假,只怕也不可不防。」淳于氏聽了,就慌做一團,與媒婆商議道:「還是嫁的好,還是不嫁的好?」媒婆道:「這等看起來,有些嫁不得了;不如將計就計,倒做個貞節之人,守了這一世罷。」淳于氏道:「成不得!一來沒有兒子,倚靠何人?二來丫鬟使婢都已賣去,把甚麼人做伴?三來運出的東西,也不好再運進來;就運了進來,也要被人識破,說我這個節婦,是他們逼出來的。中止之事,萬萬做不得。只好想個法子,不要有家裡上轎,另尋一個去處,走到那裡起身。
等眾人知道的時節,已趕我不着了,難道好尋到那邊來與我吵閙不成?」媒婆道:「也說得是。」就替他揀了日子,尋個地方,竟像做賊的一般,等到黑夜之中,魆魆的逃走出去。
只見走到一處,有個絶美的婦人出來迎接他,媒婆道:「這是我的親眷,你同他坐一會,我去領了轎子來。」媒婆去後,那個婦人就與他各敘寒暄,問他年紀多少,前面的丈夫作何營業,如今沒了幾年?成親以後,可曾生養幾個?淳于氏就說年過四旬,前夫是讀書人,也曾中過鄉榜,客死未及一年,從來不曾生育。那婦人道:「這等說起來,是好人家的宅眷了,為甚麼不坐轎子,竟走了出來?」淳于氏見是媒婆的親眷,料想不笑他,就把丈夫未死之先,眾人與他吵閙,如今見他出嫁,要伺候轎子與他為難的話,細細說了一遍。
那婦人道:「這等尊夫之死,由於何病,果然是大娘氣殺的麼?」淳于氏道:「不瞞大娘說,他出門的時節,原有些病症,是我吵閙出來的。想是出門之後,又記掛兩個姬妾,恐怕被我磨死,所以越愁越重,把這性命送了。」那婦人道:「這等說起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既然結髮一場,又害了他的性命,大娘心上也該過意不去,替他守守才是。為甚麼就嫁起來?」淳于氏道:「一來沒有兒子,二來沒有家業,叫我靠那一個?難道呷西風過日子不成?」那婦人道:「我聞得做媒的說,大娘賣丫鬟的銀了也有許多,生息起來,盡勾過日子了。
就是要嫁,也還該略守幾年,等孝服滿了,再嫁也未遲,不該這這等性急。」淳于氏道:「不瞞大娘說,我做親二十多年了,不曾離過男子,倒不為別樣,總是怕冷靜不過,所以有心要嫁,不論遲早。」那婦人道:「這等說起來,是我的知己了。我當初也曾死過丈夫,也等不得服滿就要出嫁,竟有不相諒的婦人罵起我來。
我是個靦腆的人,不曾回罵得幾句,至今恨他不過。如今遇了大娘,只當有個幫手了,幾時約你同去見他,等說起來的時節,大家罵他一頓,替我們醮之人爭些餓氣也好。」淳于氏道:「那個不難,我這張嘴是罵得人慣的,還你相見的時節決不折氣就是。」兩個說了一更天,再不見媒婆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