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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夫人回房,收拾細軟物件,打成包袱,先着一個老蒼頭,名喚梅芳,往河下僱了船隻,等到黃昏,出城上船。屠申見諸事停當,方纔別了夫人,往衙門聽事不提。
單言梅府那些家人們,個個俟候夜靜收拾齊備,大家逃命。夫人見了如此光景,不覺淒慘,掉下淚來。想起當日是何等榮耀,今日如此愁苦狼狽,長嘆了一聲,又不敢高聲啼哭,如此含悲在懷。又見天色已晚,夫人拜別了家神祖先,便從後門走出。
帶了幾個隨身丫頭、年長的老蒼頭,步行走出門外,來至河邊。梅芳接住,迎入舟中,即刻開船,往山東而去。正是:
劈破玉籠飛綵鳳,掙開金鎖走蛟龍。
且不言夫人行程。單講梅府的家人,把大門關好,從後門搬抬物件,大家遠走高飛,只剩得一所空房屋。一宿已過,次日五鼓,知府傳衙役,請了欽差的尊意,都奔梅府拿人。不多一時,來至梅府,只見大門緊閉,知府吩咐敲門。
眾人上前敲門,敲了半日,並沒人答應,只得回稟府尹:「裡面並無人答應。」那欽差聽說,焦躁道:「俺奉聖旨,捉拿欽犯,管他開門不開門,傳人役,你與我將大門打碎來,看他開是不開?」眾衙役聽罷,一齊將門打下,只見裡面並無人影,眾人就不敢動手。
那知府一見無人,嚇獃在那邊。欽差大怒道:「貴府不動身入內,宣讀聖詔,捉拿欽犯,你看著大門做什麼?”知府心中着驚,臉上失色,便向欽差說道:「此事其中有變。」那欽差道:「有變無變,進去再講。」知府只得差衙役向前,都在那梅府正廳排列兩旁坐定。
知府同欽差正中坐下,叫屠申來,吩咐道:“你到廳後去看一看虛實,裡面無人,是什麼緣故。你再看梅夫人與梅壁在哪裡?速速回報。」
屠申答應,走至後面,見重重門戶,都是開的,自己心中想起,點腳點頭道:「若是昨日沒有這個機會,眼見得今日難免繩捆索縛之苦。」即回身來到大廳上稟道:「大人在上,小的進內一看,見重重門戶俱開,內面並無一人。」知府聽說,嚇得一驚,欹在椅上。
那欽差道:「好一個人影全無!也罷,下官同貴府到後面看個蹤跡。今大門緊閉,想是往後門逃走。」此時,知府同欽差走入後面,一層層看去,果然裡面全無人影,於是,吩咐關鎖了後門,欽差復至大廳坐下。知府道:「大人,這等事,不帶四鄰,問不出根由來。」欽差道:「下官不知確實,聽貴官號令。」於是,知府傳衙役,叫地方把四鄰傳來。
不一時,鄉保、四鄰、地方俱到,走上前廳稟道:「小的們是本坊鄉保、四鄰,叩見大老爺。”知府問道:「爾等就是梅府四鄰嗎?」鄉保答應:「小的們正是。」知府問道:“本府問你們,這梅府中的全家人口,怎麼一個也不曾見,是往哪裡去了?」
四鄰稟道:「大人在上,小的們怎麼曉得梅府的去處?”知府道:「本府不是問他們的去處,你們可知道他家幾時沒有人出入了?」旁邊一個人說道:「只怕有半月沒人出入了。」知府便向欽差說道:“大人,這就是了,可曾聽見這四鄰的話嗎?非怪卑職,乃大人未來之時,他半月前已逃往他方去了。望大人進京回旨,卑職只好出角捕文,行到各府州縣,緝獲正犯,再發封條,封鎖住宅便了。」
那欽差官校尉帶著冷笑說道:「貴府這句話,倒也說得乾淨。我想,四鄰的話,必是貴府吩咐的,着他們在我面前瞞稟,無非是遮掩耳目之意。梅璧乃欽犯之子,他走與不走,不敢問貴府的罪名,只是昨日下官一到之時,你就有多少的閒話,說他是個什麼才子,恐他不在家中,要到今日,方可拿人。及至今日,卻是一個空宅。
據四鄰說,半月前已無人出入了,我同貴府進門之時,見那些光景,似有人在裡面,及至衙役稟說後面無人,我同貴府齊至後面,層層看來,見那些桌椅,並無半點灰塵的;窗門槅鬲扇,並沒半點損壞;又見灶上還有溫水菜蔬。請問貴府,此種情形,有何不是放走的嗎?只是下官也不好十分違拗,但回覆太師,少不得把貴府美意,回稟太師,見得貴府有憐才愛賢,故放梅魁的家眷逃走」知府聞言大驚,面如土色,不知府尹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假欽差嚇詐財寶
陳知府受驚囑託
詞云:
辦理府務,假旨到來。思想奸計百出,捉拿滿門刑災。哪知漏網潛逃,反惹傷財受害。莫道無有報應,眼見受驚損財。
詩曰:
官長拘拿糾四鄰,街坊公論受恩深。
明知有礙君王法,因念孤臣不忍呈。
話說欽差向知府說道:「貴府憐才愛士,故爾放走梅璧。」
知府大人說:「怎麼是卑職放走?」欽差校尉道:「還不是你放走嗎?昨日為何不要我拿人?今日把犯人放走,故意叫四鄰來問一問,就與你無過失了,豈不是你憐才愛士嗎?」知府道:「請大人回署,再作商議。」發放了四鄰,着衙役喚木匠收拾了大門,將裡面一切傢伙等物,着書役開了單子,方纔標了封條,吩咐地方好生看守。府尹同欽差出了梅府,看著把前後門都封了,方纔上轎。迴轉衙門,留住欽差款待,送上黃金百兩,再三相懇,欽差方允。
二人在衙內商議寫起文書,上面無非是文書未到之先,梅府家逃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