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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子問錦衣官道:「官長,這三座門為何一高二低,側首又開這扇小門?”旗牌官道:「中間那座高的是龍鳳門,皇帝禦駕來才從此門進去,一年只開得一次;兩邊低的是文武百官走的甲門。」湘子道:「官長,我今日從那一門進去?」旗牌官道:「師父,三座門都不是你走的。我領你從側首小門裡進去。」湘子道:「我出家人左肩青龍,右肩白虎,前有朱雀,後有玄武,豈可從小門裡走動?你開中門,我才進去。」錦衣官大驚失色,道:「禮部尚書專管轄天下僧道的也走不得中門,你不過是一個方士道童,誰敢開中門放你進去?」湘子道:「僧道也有貴賤,豈可繁華一例看?若不開中門,我便走了回去,那個敢阻擋得我住!」錦衣官暗道:「手段不知若何,且是要四司六局,待他祈不得雪來,然後去奈何他,不怕他走上天去。」當下吩咐旗牌官道:「你們仔細看著他!我進去稟過老爺又處。」那錦衣官到裡面稟道:「終南山道童已請在門外,只是膽大得緊,小官不敢說。」退之道:「他怎麼樣膽大?說來我聽。」錦衣官道:「他到得門首,便立住了腳,問:『這三座門為何中間高,兩邊低,旁邊又開這扇小門兒?』小官說:『中間是上位爺爺行走的,故此高;兩邊是文武東西各位老爺出入的,故此比中間略略低些;這扇小門乃是雜色人往來的。如今師父要從小門裡進去,見各位老爺。』那道童說:『開了中門,我才進去上壇。』若不開中門,他決不進來。
叫老爺另請別人祈雪。小官不敢擅便,但憑列位老爺上裁。」退之聽說,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喝叫左右:「去拿那道童進來!着實打他四十大棍,追他度牒,解還原籍去。」林學士拱手說道:「韓大人不必發惱。
那道童敢出大言,必有大用,如今正是要緊用人時節,何必瑣瑣與他計較?俗語說得好:『殺私牛,賣私酒,不犯出來是高手。』學生與親家奉着聖旨,為著萬民,今日私開禁門,請他進來祈得一天好雪,就是皇上見罪,也自甘心,況且文武官員都在這裡看見的,又不瞞了那一個,誰人敢在上位面前道個不字?但若皇上知道見罪,都是學生承當。」退之依了林學士言語,叫張千:“去揭下封皮,開了中門,放那道童進來。」
張千走到門外,去請湘子。看見湘子十分醜陋,不像一個神仙,便道:「先生,一來今日用人之際,二來你的造化到了,眾老爺特特開了中門,等你爬進去。」湘子道:「我又不是烏龜,怎麼說爬進去?」張千道:「先生年紀小,身材短,這中門門檻高得緊,怕先生跨不過去,故此說個『爬』字,休要見罪。」湘子道:「長官,貧道住在山中,多見樹木,少見人煙,那得福分在禁門內出入!煩長官去請眾位老爺出來,接我一接。」張千道:「出家人吃一巴二,肯開中門許你出入,已是過分了;又思量要各位老爺出來迎接,豈不是自討死吃!」湘子笑道:「你老爺來求我,不是我來求見,若迎接我進門祈下雪來,也是你老爺的造化,怎麼說我自尋死路?」張千隻得又到廳前,稟退之道:「那道童無福走大門,要眾位老爺去接引他進來。」退之又大怒道:「恁麼野道童敢裝出這許多模樣,快把鐵鏈去鎖押他來見我!」林學士道:「韓親家不消動氣。禁門且開了讓他走,我和你接他一接,也不過是為國為民,那裡便打落了我們紗帽翼翅?豈不知漢時韓信不過是胯上辱夫,高祖築壇拜他為將,然後逼得項羽烏江自刎,田橫海島身亡,成就了漢朝三百餘年基業。那道童雖比不得韓信,我們也須學周公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髮,禮賢如渴的意思才妙。
今日便屈抑這一遭兒,有何妨害?」退之聽言,只得與林學士同走出壇門外頭,去迎接湘子。兩邊廂排列着百十員文武官僚,丹墀內齊站着千餘輩法師僧道。旗牌官跑上前,叫湘子道:「師父好造化,韓老爺出來接你。你快快起身接上前去。」湘子全然不理,直待退之與眾官走近面前,他才起身說道:「列位大人,貧道稽首。」林學士並眾官各還他一禮。退之只做不見,不還他禮。湘子指着丹墀下問道:「這許多僧道在此何干?」林學土道:「這都是祈雪的法官,先生休輕覷他們。」湘子鼓掌笑道:「這群人睡臥也不知顛倒,飲食也不知饑飽,怎麼也來祈雪?」林學士道:「因這夥人祈不下雪來,故此啟請先生上壇。」湘子道:「大人幾時要雪?」林學士道:「聖上限在半月之內要雪,學生們祈禱也是十三日了,只在明日下雪便好。」退之道:「玄門有二十四樣祈禱,你是那一門法術?」湘子道:「貧道是五雷天心正法。」退之道:「要備辦那幾行物件?」湘子道:「大人,貧道只用新桌子十張,黃旗十把,執旗童子十人,瓦瓮十個,蘆席十條,擺列壇前聽用;再用豬頭一個、酒一罈,饅頭十個,待貧道登壇取用。」退之道:「一罈神將,怎麼用一個豬頭祭他?」湘子道:「大人休管,祭得祭不得,只要雪下便罷。」退之道:「若求得雪來,我奏 準朝廷,另排筵宴,重封官職,決不慢你。」湘子道:「貧道久住山林,只吃慣黃齏淡飯,吃不得禦宴糟食;只曉得擎拳捫訊,不曉得諂媚足恭。」退之怒而又笑道:「這道童只說些傷時言語。」便留湘子在壇內齋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