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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是個琥珀盤,盤內金絲編就葡萄架,金枝翠葉,上穿三十六顆走盤大珠的蒲桃。也有詩贊之曰:
采得蒲桃向酒泉,露滋仙果綴珠懸。
盡收六六人間福,一粒期公壽八千。
一件是碧玉壽星,高尺餘,騎一雙脂玉鹿,乃生成的一塊二色玉洗就,雕得十分工細。也有詩道得好:
海屋籌添福壽增,金丹寶籙慶長齡。
從今鬼柳天文理,南極光中見兩星。
不但禮物擺滿,亦且人煙湊雜。階下潮也似的,一起拜過,又是一起。
少刻,各官到了。先是閣下,忠賢出來對拜,待茶而別。後是大九卿到,只答一揖,留茶。以下皆該用帖者收帖,該手本的收手本。至于欽天監、太醫院等,只好捱來上個號。武官公侯伯駙馬也只相見留茶。以下各官俱各到門投手本而已。又有朝天宮神樂觀的道士,西山五台山僧,俱送延齡文疏繳入。
其外文武中只有李太常、吳太仆、田武選、倪御史、東廠楊寰、孫雲鶴、錦衣許顯純等人,是必于要見的,直等到午後才得叩賀,送上私禮,俱各留茶。
那些不相見的官兒,捱着要各送私禮,都爭來送掌家的銀子,送足了才代他開上冊子,掌家們也得了許多銀子,才得進來叩頭。忠賢不過手一拱便進去了,禮單連看也不看。不知那些人費了多少錢力,他只視為泛常。午後身子倦了,分付崔、田二人道:「你們不要去,在此吃麵。凡有送禮的,叫家人概行入冊,等咱閒時再看。」這裡掌家才敢收外官的禮。各省督撫按及各差御史並部屬南京大小衙門三司道府,才到各邊鎮總兵、副參、游擊、都司,那送禮的惟恐漏號,不知用了多少錢。凡內中有線索的才收得一二件,便得意誇張道:魏祖爺與他交好,才收他禮的。正是:
昏夜乞哀堪愧死,賠了夫人又折兵。
畢竟不知慶壽後又有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陳玄朗幻化點奸雄 魏忠賢行邊殺獵戶
詞曰:
忌念不復強滅,真如何必營謀。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豈居前後。悟即剎那成正,迷雖萬劫沉流。若能一念返真求,迷盡恆沙罪過。
話說魏忠賢生辰,富傾山海,榮極古今,足忙了個月,都是人為他上壽,尚未復席。直至四月中旬,才出來謝客,閣下公侯伯附馬並皇親才到廳面謝,大九卿止到門投刺,至于小九卿以下,只不過送帖而已。其餘各小衙門,皆是魏良卿的帖謝人,謝畢備酒酬客。凡文武得在請酒之列者,猶如登龍門一般,六部尚書外,皆不能在請酒之列。他門客如白太始、張小山並工頭陳大同、張凌雲等,俱帶著卿貳的銜也來赴席,整整又吃了一月的酒。
一日清晨,門尚未開時,忽有一道人,騎着驢到門前以鞭叩門。裡面門公問道:「甚麼人!」外邊番子手也齊來喝道:「你是何處來的瘋道人?好大膽!敢來千歲爺府前敲門。」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咱自涿州來,要見上公的。」門公也開了門,出來喝道:「千歲爺的府門,就是宰相也不敢輕敲,你這野道人敢來放肆!還不快走,要討打哩!」道士道:「山野之人,不知你主人這樣大,敲敲門兒何妨?須不比朝廷的禁門!」門公罵道:「你這野道人,不知死活,咱爺的府門比禁門還狠些哩!前日涿州泰山廟曾有兩個道人來祝壽的,已領過賞去了,你又來做甚麼?」道士道:「我不是那慶壽討賞的。」門公道:「是來抄化的?」
道士道:「咱也不化緣,咱是要見你家上公的。」門公道:「你也沒眼睛沒耳朵,便來放屁!千歲爺可是你得見的?就是中堂尚書要見,也須等得幾日,你好大個野道人,要見就見呀!」說著就來推他。誰知他就如生了根的一樣,莫想推得動。門公想到:「他是使了定身法兒的,叫番子手來拿他。」走去喚一聲,便來了二三十個齊動手,莫想得近他身。眾人忙取棍子來打他,反打在自己身上,莫想著他的身。那道士也不惱,只是呵呵大笑。
正喧閙時,魏良卿出來謝客聽見,問道:「甚麼人喧閙?」門上稟道:「是個野道人,從清晨在門外閙至此刻,不肯去。」良卿走出來看時,只見那道士:
穿一領百衲袍,系一條呂公縧。手搖麈尾,漁鼓輕敲。三耳麻鞋登足下,九華巾子把頭包。仙風生兩袖,隨處逍遙。
魏良卿問道:「你是何處的道人,敢來我府前喧嚷?」道士道:「我是涿州泰山廟來,要見上公的。」良卿道:「你是前日慶壽送疏的,想是沒有領得賞。」
叫管事的:「快些打發他去。」門上道:「前日那兩個道士已領去了。」
良卿道:「既領過賞,又來何干?」道士道:「我來見上公,有話與他談的。」
良卿道:「上公連日辛苦,此刻尚未起,有甚話可對我說,也是一樣;或是化緣,我也可代你設處。」道士呵呵笑道:“這些兒便叫苦,此後若得多哩!
你也替他不得。「良卿大怒道:」這野畜生!我對他說好話,他倒胡言起來,扯他出去!「眾人道:」若扯得動他,也不到此刻了。「良卿道:」送他到廠裡去。“分付過,上轎去了。眾人上前拉他不動,又添上些人,也莫想搖得動,依舊喧嘩。
李永貞聽見,忙出來看。盤問未了,早驚動了魏監,着人出來問他。小黃門上前問道:「千歲爺問你叫甚麼名字?」那道士道:「我叫陳玄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