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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賢道:「這小畜生如此可惡!他當日進學,也虧咱代他維持,敬咱如父輩。今日才得進身,就如此狂妄。昨日無故把奉聖的家人毒打,可惡之至!須尋件事處他。」呈秀道:「倪文煥平日甚醇謹,只因姑母的管家在法堂不跪,不成個體面,故他發怒。爹爹請息怒,待孩兒去叫他來請罪,姑母處陪禮。」忠賢道:「你去說,上覆那小畜生,叫他仔細些!」
呈秀答應辭出,即來拜倪文煥。相見待茶畢,呈秀叫屏退從人,附耳將前事說了。文煥道:「昨因他家人無禮,一時不檢,今甚悔之,仍求老大人俯教。」
呈秀道:「你不知奉聖的事更比魏公緊要些。老兄必須去陪個禮,再看事勢如何。」說罷,去了。倪文煥在家,行坐不安,自悔一時失于檢點,弄出事來怎處?
又想道:「罷,拚着不做官,怕他怎麼!」忽又轉想道:「甚麼話!罷、罷的,一生辛苦,半世青燈,才博得一第。做了幾年冷局,才轉得這個缺,何曾受用得一日。況家貧親老,豈可輕易丟去?還是陪他個禮的好。」正是進退兩難,打算了一夜,畢竟患失之心勝。
次日下朝後,便來回拜呈秀,央他婉曲周旋。呈秀道:「弟無不盡心的,只是還須托他個掌家附和才好。」這明是託詞要錢之意。文煥只得告別回來。
路上忽想起個劉若愚來,「他原與我相好,今現做他的掌家,何不去尋他?」
於是便道候他。卻值在家,出來相見坐下,便道:「先生怎不謹慎,做出這樣事來?此事非同兒戲,奉聖必不肯放的。殺身亡家之事,都是有的。咱代你想了一夜,沒個計較,怎處?」倪文煥聽了此言,心中着忙,又膝跪下道:「小侄一時失于檢點,望老伯念當日家岳相與之情,救小侄之命。」若愚忙拉起道:「請坐,再談。」文煥道:「適晤崔少華,叫陪個禮,小侄故來請教。」若遇道:「光陪禮也不濟事。若是觸犯魏爺,咱們還可帶你去陪個禮。你不知,爺如今奉承客太太比皇上還狠些哩,正要在這些事上獻勤勞,這事怎肯幹休?除非你也拜在爺門下為義子,方可免禍。」文煥道:「但憑老伯指教,要多少禮物?」若愚道:「你是個窮官兒,那禮物也不在他心上。況你若拜他為父,就比不得外人,平時又無嫌隙,禮不過些須將意就罷了。如今倒是有了投名狀,還比禮物好多哩。」文煥道:「請教甚麼叫做投名狀?」
若遇道:「你莫有見過《水滸傳》麼?《水滸》上林沖初上樑山泊,王倫要他殺個人做投名狀。你只揀爺所惱的官兒參幾個,就是投名狀了。咱們先向爺說過,你將本稿呈問後,再備分禮去拜見,包你停妥。」文煥道:「我哪知魏爺惱的是誰?」若愚道:「我卻有個單子,取來你看。」
少刻取出,只見上寫着有十多個人。文煥看了,自忖道:「這干人,內中也有同鄉的,也有相好,其餘的平日與他無仇,怎好論他?」若愚道:「如今的時勢也顧不得許多,只要自己保全身家性命罷了。也不要你全參,只揀幾個也就罷了。」文煥道:「也沒有訪得他們的劣跡,把甚麼論他?」若遇道:「你揀那幾個,咱自有事蹟與你。」文煥只為要保全自己,沒奈何也顧不得別人性命,昧着天良,點了四個人。正是:
功名富貴皆前定,何必營謀強認親。
堪恨奸雄心太毒,欲安自己害他人。
劉若愚道:「你去做了本稿送來看時,再備兩分禮,不必太厚,只是放快些。」
文煥辭回,連夜做在本稿,謄寫停當,先辦下禮物,親送到劉若遇家來。若遇道:「你可是多事,咱與你相好,怎麼收你的禮?快收回去。」文煥道:「小侄一向欠情,少申鄙敬。」若遇道:「豈有此理!決不敢領。只將本稿存下,後日爺出朝,老兄須早來伺候。本該留兄少坐,因內裡有事,改日再奉賀罷。」文煥辭去。
過了一日,劉若愚引倪文煥到魏府拜見忠賢,呈上禮單。忠賢道:「你是個窮秀才,錢兒難處,怎好收你的。」文煥再三求收。忠賢道:「請坐,咱自有處。」
文煥道:「孩兒得罪姑母,望爹爹方便。」忠賢道:「這原是他家人無理,但他們婦女家護短,不好說話,如今去請他令郎來,當面說開就罷了。」遂叫人請侯爺。問文煥道:「令尊高壽?」文煥道:「七十一歲。」
又問「令岳生意還盛麼?」答道:「妻父已作古了,妻弟們讀書,生意無人照管,迥非當日了。」凡揚州當日相熟的,一一問到。
少刻侯國興來相見,忠賢道:「只是倪六哥為前日的事來央我,故請你來當面說過。雖是他一時之怒,畢竟還怪你家人無禮,哪裡有這樣大的家人,豈有見察院不跪之理?你母親處咱已說過,總是一家弟兄。倪六哥也帶了些禮送你。」就將送他的禮單送與侯國興看。又說道:「他是個窮秀才的人情,沒甚麼七青八黃的,看咱面上,將就些收了罷。」國興道:「舅舅分付,怎敢違命。」二人又重作了揖,擺酒相待。崔呈秀、田爾耕、魏良卿等都來敘兄弟之禮。飲酒至晚方散。
次日,即上本參給事中惠世揚,遼東巡撫方震孺,御史夏之會、周宗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