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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眾人見了道人,也不等道人開口,便說:「事已講和,鈔已過付,道人又來何故?」道人答道:「實不瞞列位,我小道出家人,騙挾人財一種大惡,決不為此。只因員外不明世法,刻薄寡恩,小道故設個幻境警戒他。他不回心,故警他屢屢。今日他既回心,只得把這些費出的金錢,依舊還歸員外。」眾人聽了,都不好出聲。只見一個強鄰說道:「道人,你既有此美意,可將你當初得去的寶鈔交還了員外。」道人說:「小道的寶鈔,都是列位搜打搶去。」眾人哪裡肯認,說道:「這野道得一慣便,又來設法騙人。
我們何嘗搶你寶鈔?」道人笑道:「此事明白不難。」乃叫一聲:「行者,可把老者及公差的錢鈔齊送出來。」只見大門外那行者呵呵笑將進來,手裡肩上馱着許多錢鈔,都是員外貼與老者及公差的。員外與眾人見了,吃了一驚,說道:「明明一個行者被員外一拳兩腳打死,埋在荒沙,怎麼又活轉來?」行者走到堂中,把錢鈔交與員外,員外方纔拜倒在地,稱謝道人,一面叫備齋款留。
那眾親鄰個個目瞪心獃,說道:「是了,是了。藺員外生平鄙吝,分明是老道來警戒度化他。我等若不將原鈔還員外,只怕道人又弄甚手段。」乃一個個盡把那設騙的、侵漁的、背手打偏的,都到家取了來還員外,卻才問道:「師父何處出家?哪裡修道?法號何稱?」道人說:「列位,欲要問小道的來 歷,有四句七言詩意,你聽。」乃說道:
當年生長在山林,幾劫修來道入人。
度脫高僧因善感,顯靈縱我勸村民。
道人說罷,往門外帶著行者飛走,忽然不見。員外與眾人方纔警省,忙忙把錢鈔完官租,濟貧乏,村間人人歡喜。卻說化善道人警戒了藺公一番,得他回心,乃往後村去查那行惡的。卻是何家,下回自曉。
第九十一回 化善醫宗交感脈 客人貨出孝廉家
話表化善變了道人警戒藺員外,眾人問他來歷,他說出來歷幾句,往門外飛走,臨走又說:「顯靈廟後殿來問。」眾人見他飛去不見了,驚嘆是個神人,來度化員外,個個回心向善。這化善原奉大聖高僧勸戒村人,離了前村,卻走到後村。只見一個僕人,同着一個醫者前行。
化善走近二人身邊,聽他彼此問答。醫者問道:「你家主召我醫誰?」僕人道:「醫的是主人妻妾。」醫者道:「想是兩位娘子有病。不知因甚成疾?」僕人答道:「醫家自有手段診脈看病,問我何用?」化善聽了,笑道:「這惡仆曉人不當如是。
這必是甘連家妻妾緣故,我如今正要尋他勸戒。」乃搖身一變,也變了個賣藥走方的,地上拾起塊石頭,變個串鈴兒。讓那醫者進了甘連大門,他卻在門首搖着鈴兒走來走去。僕人見了,問道:「你這醫家賣的是甚藥,醫的是甚病?卻是內科外科,方脈大小科?」化善哪裡知道,胡亂答道:「是內科。」僕人道:「可會醫女人?」化善道:「專門,專門。」僕人聽了忙入內說知甘連。甘連隨叫請人,正好與地方醫家計議用藥。
僕人請得化善入屋,化善與醫者、甘連敘禮坐定。這醫者便盤問起來,道:「道兄貴處?尊姓大名?卻是哪家方脈?”化善哪裡答應得出,只是隨口混答。甘連卻問道:「先生請同醫兄進內看小妻妾的脈。」化善道:「小子行的醫不與人同,看的脈也不與一樣。
且請教醫兄,是看的哪家脈?」醫者道:「小子是王叔和傳來,左心小腸肝膽腎、右肺大腸脾胃命這六部脈」訛善道:「傭的是哪家藥?」醫者道:「是四物二陳、辛溫寒熱諸樣方藥。請問道兄是哪家脈?怎麼與小子的不同?想起太素脈。」化善答道:「小於診的是個交感脈。」醫者道:「為何叫做交感脈?」化善道:「小子這交感脈,乃妻妾有病,診夫之脈;若是夫病,卻診妻脈;父病診子脈,子病診父脈。」甘連笑道:「先生,你說夫診妻脈,妻診夫脈,謂之交感。若是父病自有母,子病自有妻,如何又父子交診?」化善笑道:「主人你卻不知。比如有父無母,自然診子;有子無妻,自然診父。若是有母無父,便診其媳。」醫者笑道:「若是父母妻子俱無,卻診何人?」化善道:「便診弟兄。」醫者道:「今有一人,弟兄並無一個,有病卻診何人?」化善道:「但診朋友。」甘連笑道:「朋友卻多,不是一個,又個個親切,如何診誰?」化善道:「朋友千個,契合必有一人,如古人管鮑、陳雷。要問病者平日是誰交契,便診這交契之友。」甘連笑道:「你卻與此人說交契,只怕此人不與你交契,卻診也不切。」化善聽了,把眉皺將起來,道:「此處不必診了。你有病,想著此人交契,此人之心卻不與你交契。這病不消診,不必用藥,自然在他替你害了。」甘連越發笑起來,說:「你有病,怎麼害他?」化善道:「病皆心作,他負你心,便是自病。所以我這診的叫做交感脈。」甘連聽了,道:「果是先生說得有理。小子妻妾有病,便煩先生診小子的脈。」化善乃診甘連之脈,說道:「主人,你妻病卻不在你發,是你父母身上發的。但用藥有三難:醫了你妻妾,卻醫不得你父母;醫了你父母,卻醫不得你妻妾,兩不能醫。先使你妻妾重病難痊,後卻叫你災殃無藥可救。有此三難,便是盧扁復生,華佗再世,也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