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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玄隱道士高臥北窗,忽然覺來,想起童鶴未歸,乃喚青鸞近前,囑咐道:「誤入蜃氛,固是道童;翱翔住翮,卻乃白鶴。你與他兩個同逍遙吾門,今他迷卻故鄉,你寧無拯救?」那青鸞聽得仙旨,即便六翮凌空,片時到地。在那海岸左眄右顧,白鶴杏無蹤跡。道童卻在惺惺庵。
乃一翅飛來,直到庵前,未提防梵志已留幻法,道童久離庵門,偶然絆索飛來,把個青鸞兩翅雙足,牢拴緊縛,掙扎不脫。那看守惺惺庵火居道人,忙將青鸞捉住,剪了翅兒,階前畜養。這正是:
邪氛迷去千年鶴,幻法牢拴兩翅鸞。
不是聖僧行普度,山中怎得好音傳?
且說尊者與元通弟子自出東郭,望前行走,到得一村落人家。這村落,左環高山,右臨瀚海。尊者與元通見了,說道:「你看這村人家,樹木森森,風煙蕩蕩,山明水秀,犬吠鷄鳴,卻也好個村落!」元通答道:「果是好個村落。」怎見得?但見:
蒼蒼山繞屋左,玉壁何殊;茫茫水演居右,銀河渾似。綠樹擁出,青煙縹緲,繩樞瓮牖;碧波橫飛,白霧縈迴,東岸西洋。鳥韻鏗鏘,應谷聲,和律呂;魚鱗閃爍,翻錦浪,鼓精神。樵子漁夫,東歌西唱;山光水色,朝變夕更。
都鋪敘的滿村景緻,足見的一境風光。且是徑通大道,往來何必問津;只見庵閉重門,清幽可堪寄旅。
尊者與元通走到村口,不見居人,但深入林間,只見一座茅庵,門懸一匾,上寫着「惺惺庵」。尊者乃令元通擊門。庵中忽應聲開戶,卻是一個火居道人。見了尊者師徒,便請人內堂裡坐。
尊者瞻禮聖像,道人隨捧出清茶。尊者接茶在手,便問:「此庵何人所建?何宅香火?」道人答道:「這庵昔有位道者,在這鄉村化緣進道,村間檀越發心,蓋造這庵,與他棲止。他居此日久心煩,日前辭了村裡眾檀越,往東去了。」尊者問道:「道者講的何道?」道人答道:「他隨人詢問,應對卻也不窮,只是法術果然高妙,神通真個不凡。
他有呼風喚雨之能,倒海移山之術,不是那平常掛單僧人,豈同而今化緣道士。」尊者聽了,微微笑容,問道:「你這村間,卻是哪個檀越重僧?哪個善人庵主?小僧師徒路過此間,也要拜訪一二高賢。」正說間,只見庵外一叟走進門來。見了尊者,便施禮問道:「二位長老從何方來?要往何處去?哪寺院出家?甚姓名呼喚?」尊者不言。
元通乃答道:「貧僧打從南印度國中而來,要往東印度國內而去。自幼本國出家,名號不敢隱諱,偶造寶庵,不勝輕妄。請問老施主高姓大名?」老叟答道:「老夫姓卜名公平,這村間,只因往年來了一位道者,深有道術德行,在此化緣。我們幾個道友,蓋造此庵與他棲止。
近來因他收留一個迷失道童,教習他些幻法,被人識破,故此辭別這方,往東去了。」元通笑道:「適纔道人甚誇他法術高妙,老叟因何說他幻法?」卜公平笑道:「比如老夫產了一子,甚是頑鈍,他道能醫,日久不癒。乃設幻法把個雀兒變做孩子,哄誘我家。一時甚喜,及他離庵去遠,這孩子即露本相。
又道久擾我輩,平地現出金銀,誘哄我們爭奪一番,也待他去遠,俱是些磚石。故此這道者,損了一去之名。若猶在此,有何面目屍尊者聽得不言,只是微微而笑。元通乃向卜叟問道:“叟!孩子如今卻如何?」卜叟答道:「犬子只是渾渾沌沌,蒙然不曉。」元通道:「醫此何難!」卜叟笑道:「日前道者也是此話。師父你又來調謊。」元通答道:「本僧不敢欺詐。古人說得好:『大病用功,小病用藥。
』若叟孩子這恙,可以不藥而癒。」卜叟聽說大喜,便留尊者師徒在庵居住。次日眾老齊來探望。卻好漁父在內,他認得尊者,乃道:「原來是道場主壇的師父。
且問治療孩子何方?」元通又把前話說出。尊者笑向元通說道:「徒弟說差了。兩個小孩子,既不用藥,卻行何功?」元通答道:「藥既不用,功自有方。」乃向尊者面前,把胸上一摸,尊者點首。
卻是何義,下回自曉。
第三回 蒲草接翅放青鸞 槍棒化蛇降眾少
話說元通手摸胸坎,尊者點首。眾老中一人問道:「師父明白見教,功是何用?藥是何方?摸胸是何主意?」元通答道:「功乃出定人靜,孩提之童,襁褓之子,不識不知,況且渾沌,如何教行?藥固有方,難醫冤孽,如何得愈?摸胸之意,小僧愚見,要老叟自揣。此胸內曾有大聰明、過智計之處麼?」這老者聽了,把卜公平看了一眼,也點了點頭,又問道:「比如我這笑不老的孩子卻伶俐,奈何憔悴瘦弱。」元通不能答。
尊者道:「這亦有因,何勞老施主過問。貧僧既有願行方普度,自有治療良法,異日當細與施主詳明。」眾老唯唯,各去商量齋供。尊者乃與元通尋個潔淨居室,方鋪下蒲團,只見一隻青鸞,被道人剪禿雙翅,飛揚不起,在雲堂階廡行行走走,似有淒慘之狀。
尊者見了,說道:「青鸞,你何事淒慘,必是冤枉在心。想你展翅雲霄,棲形海島,餐松飲泉,與鶴為侶,何等極樂。今日到此,豈是貪茫茫之苦海,戀擾擾之紅塵,苦被凡情覊留在此?」尊者一面說嘆,一面把雙翅梳理,短處將蒲草接長,一口氣吹在鸞身,那鸞抖一抖羽毛,展一層雙翅,騰空飛起,翱翔上下幾回,直向海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