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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欲篡位,何不斬朕首去?」侯景俯伏地上,不敢抬頭,汗流滿面。連聲道:「臣該萬死。今日臣起軍馬,非敢為叛,欲斬不忠負國之臣,以清殿陛,並無他意。」武帝道:「賢卿如此忠孝,雖周公、伊尹,何以加焉。
朕年邁力衰,不能理政,得卿輔佐,實愜斯懷。」侯景道:「臣暫告退,清理軍務。明日早朝,再見陛下。」說罷,叩頭退出朝門外來。
正走之間,禦道上遇著朱異,幞頭象簡,身着朝衣,足穿朱履,見侯景來到,慌忙跪下道:「小臣失迎大王龍駕,伏乞寬有。」侯景雙手扶起,笑道:「朱仆射不須如此。孤與公總是朝廷大臣,何出此言,使孤含愧多矣。」
將土簇擁侯景,同入樞密院中。堂上坐下,即出號令,救滅城中余火,禁止軍士剽掠,犯令者斬。軍令遍示城中,稍得寧貼。侯景又聚集滿朝文武,如有一人不到,梟首示眾。
文武官僚,畏懼侯景威勢,悉到樞密院中聽令。侯景在眾官中看了一遍,問道:「司農卿傅岐怎麼不見?」張綰道:「傅司農不知進退,抵拒大王,戰敗受驚。今早大軍入城之際,病重身故。」侯景呵呵大笑道:「卻便宜了這廝。
先鋒樊武瑞何在?」朱異道:「想已逃竄,乞大王遣軍追獲,明正其罪。」侯景道:「這廝乃網中之魚,無能鼠輩,何足介意。你眾官在此,孤有一事和爾等商議,不知合眾論否。」眾官齊躬身道:「願聽大王鈞旨。」侯景道:「孤興兵到來,非有他意,只因主上重佛輕儒,朝政廢弛,境外于戈日競,盜賊蜂起,國家危在旦夕。孤故不遠千里,欲除君側首惡,選諸太子中有才高德尊者,早正大位。主上聽其修行自便。眾官以為何如?」朱異、張綰當先諂佞道:「大王之論極是,乃伊尹、霍光之舉,名正言順,大合人心,有何不可!」眾官也只得齊道:「隨大王主裁,誰敢不服。」侯景又笑道:「孤欲除君側之奸,汝等以為何人?」眾官面面相覷,不敢回答。侯景正色道:「朱異、張綰,背主忘君,濫叨爵祿,賣國市恩,苟圖富貴,天地間第一罪人也。此等奸臣,留之誤國。」喝軍士將二人綁出,梟首示眾。
號令才出,只聽得一聲喊,將朱異、張綰簇下,綁出斬了。須臾間兩顆首級獻上,眾官驚得股慄不安,俱面如土色。侯景道:「諸君不必驚惶。孤除此佞臣,以儆其餘,與眾官無預。」當下大小公卿,盡皆散訖。
侯景暫于樞密院中住紮,聚集一班兒將官謀士商議。丁和向前道:「主公今欲何如?」侯景道:「孤自從征戰以來,千軍萬馬之中,槍刀密佈,劍戟如林,生死須臾,不以為懼。今見蕭公,使人自懾,不敢仰視,豈非天威難犯?自今以後,不可再見之矣。」丁和、王僧貴一齊道:「主公攻破京都,取天下已在反掌,何不殺了武帝,早正大位?」侯景道:「孤有此心久矣。
奈武帝牙爪未除,須索緩緩圖之。」眾人道:「主公所見甚明,臣等不及。」自此之後,侯景將心腹親近之人,佈滿諸路,據守各處緊要關隘。朝廷政務,皆自掌管,故舊大臣,黜退不用。
從正月至五月,將武帝幽囚于靜居殿中,撥四名親隨牙將看守。凡富人侍衛,一概不許近前。飲食衣服之類,亦各裁節,不能應用。武帝每日暗暗垂淚,只是唸佛以捱朝暮。
侯景擁甲士橫行街市,每出外,家家閉戶,為之罷市;入朝,百官俯伏以待。武帝受盡淒涼,苦楚萬狀。
當下卻值太清三年五月十八丙辰日,武帝受餓數日了,早晚止吃得一碗糜粥,並無他物。心下忿怒,只覺心隔飽脹,咳嗽不止,又無一個心腹之臣問候,亦無一個官人伏事。武帝嘆氣道:「朕當初多少英雄,赤手打成天下,身登九五,威傾朝野。也只為孽海無邊,冤愆有報,故此皈依我佛,要目圓寂後,徑歸西方淨土極樂世界,蓮花化生。
誰想遭遇侯景逆賊,將朕幽閉在此,求衣不得衣,欲食不得食,歷盡艱難。昔日英雄何在?想必天地有所不容,佛教亦無益也。」說罷,淚如雨下,愈覺心頭飽悶,咳嗽喘息不止,倒在禦床上。回頭問庖人道:「朕口甚渴,有蜜水可將一碗來暫解。」庖人道:「宮中止有血水,焉有蜜水!陛下要止渴,只有一杯濁水在此。」武帝道:「就是濁水,聊且將來解渴。」庖人將半碗濁水,遞與武帝。武帝喝了一口。
但覺穢氣觸鼻。仔細看時,卻是半碗渾泥漿,內有兩頭蟲盤跳。一時怒氣攻心將碗擲于地上,憤怒道:「一代帝王,卻被小人困辱!早知今日佛無靈,悔卻當初皈釋道。」再欲說時,神氣昏聵,口已含糊,舌頭短縮,不能言語,但道「荷……荷……荷……」,遂氣絶而崩。
可憐立國英雄,餓死於台城之靜居殿中。有詩》證:
梁君崇釋斥儒風。豈料身空國亦空。
作傀已無君與父,又何執法責臣忠?後賢又有詩嘆曰:
干戈四境尚談經,國破家亡佛不靈。
覆轍滿前殊未警,浮屠猶自插青冥。
當下庖人傳出外來,言聖駕已崩。侯景聞知,一面委官整理喪事,親率群臣入殿,奉太子世贊即位,是為太宗簡文皇帝。改號大寶元年,加侯景為相國,封二十郡。侯景心下不足,自稱漢王。
自此朝政皆屬漢王所掌,文武百官,凡事先稟過漢王,然後奏知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