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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澹然向前問道:「娘子,借問這山五花洞裡可有人麼?」那婦人道:「長老問他做甚?」林澹然道:「有一個相識在此修行,特來相訪。」那婦人笑道:「長老快行,不要問他,山洞裡誰人敢來修行?裏邊都是些山妖野怪,蛇魅豬精,豺狼虎豹。狐狸魍魎,不計其數。你這五六人若進洞去,不夠與這伙妖一食點心。
快回去罷,不要當要,要吃人哩。」家憧聽了,驚得魂不附體,牙齒相打,兩腳都是軟的,急即奔走。林澹然止住道:「太公不必心慌,有俺在此。」又問那婦人道:「既然洞中有精有怪,俱要害人,娘子為何不怕,獨自一人在此掘草?」婦人道:「我們久居于此,和這洞中卻是比鄰。
古人道:兔兒不吃窩邊草。故此不妨。」內中一個家撞埋怨道:「昨夜剛剛搗了半夜鬼,老師父只是殺了那精怪才是,反被他脫空扯謊逃遁去了。」林澹然笑道:「不然,箋紙上仙筆猶存,豈肯相戲。
這都是婦人一片胡言,不要理他。俺們再去找尋,定要見個明白。」太公阻道:「那裡去尋他,多是搗鬼。老師不如且回,另日再來罷。」那婦人介面道:「正是,老人家更要作急回去,這些妖怪常說後生的細皮嫩肉,腹饑得快,不如老頭兒皮堅骨硬,有些咬嚼,專要吃老的。你們若撞見妖精時,老人家卻先到口。」太公聽罷,心膽皆落,扶着枴杖,轉身便走,後邊家憧也一齊都跑了,止有林澹然立定腳不動。只見那婦人拍手呵呵大笑,現出原身,卻就是夜間迷張大郎的狐狸。
林澹然喝一聲道:「畜生好大膽,輒敢狐假虎威,如此來侮弄俺。」狐狸跪下道:「非敢侮弄。小畜絶早即在此等候爺爺,不知太公等俱來,故鬥膽作戲,耍他一耍,不想認了真,就慌張走了。」林澹然忙招手叫太公轉來。
太公和家憧正走,聽得林澹然叫聲轉來,站住腳回頭看時,林澹然遠遠引手相招。太公等回步轉身近前,見是這個狐狸立在身旁,太公問道:「老師,小狐狸倒來了,婦人何處去了?」林澹然帶笑指着狐狸道:「這不是扯謊的婦人?」太公怒道:「這畜生到會扯空頭,諒我老人家。快伸過腿來,與林長老打三五十杖,消我這口氣。」林澹然笑道:「他是真正畜生,且饒這一次。」眾人都笑。
狐狸引着一行人進洞裡來。可煞作怪,外面看洞裡時甚是黑暗,進到裡面,反覺明亮。原來是山岩倒照,故此外暗內明。一望時峭壁奇峰,果然是洞天福地。
看不盡奇花異卉,仙草靈芝,澗水澄清,重山疊翠,實是好景。但見:
閬苑名山,蓬瀛福地,隱士避人之境,神仙修煉之鄉。層層疊疊,重巒聳翠,分明是華岳三峰;突突兀兀,峻嶺橫空,那數廬山五老。進一洞又進一洞,倒掛的怪石玲瓏;轉一灣又轉一灣,壁立着青松蓊鬱。高高下下,懸崖峭壁,呦呦麋鹿銜花;纏纏綿綿,附葛攀藤,兩兩猿猴獻果。
山岩裡幾處琳琳瑯琅,如敲金擊玉,數道清泉噴雪浪;頭頂上一聲咿咿啞啞,似龍笙鳳管,一雙白鶴唳青空。夾道上瑤草奇花,浦路中紫芝貝葉。清清淨淨不染着半點塵埃,杳杳冥冥那識有人間甲子。仙鵲噪枝如報喜,浮雲出洞本無心。
這狐精引林澹然走入洞天深處,不異仙境。裏邊有無數小狐狸,見人來慌忙竄避。狐精請林澹然、張太公石凳上坐了,自奔入小洞裡去。不移時獻出仙桃異果,蜜酪杏仁。
林澹然同太公吃了幾個,餘者令與家憧。林澹然問:「那一塊寶石在於何處?」狐精指道:「那西南上青青潔潔,兀的卻不是也?」林澹然上前看覷,果然好塊青石:方圍高四尺有餘,四邊俱蔓紫苔,石面平如明鏡,光潤細潔。倚着一株大柏樹,頂上覆着柏葉,團團如蓋。林澹然叫:「老狐,你站開。」用左手石上依樣畫符一道,輕輕扣了三下,只聽得豁刺地一聲響,此石分為兩下,就如刀削一般,兩塊裂開。太公、狐精等也都上前來看。中間有一石匣,匣內有書三冊。林澹然頂禮三匝,然後取出。
怕狐精有變,不敢開看,即藏於抽中,和太公等徑出洞門。老狐叩頭自去了。
一行人回到莊裡,太公歡喜無限道:「老朽根生土長在此,只知這獨峰山,未曾曉得有洞天福地,如此仙境。若非吾師提挈,何能一見。適間石中之書,是甚名色?」林澹然道:「小僧也不曾開看。」當時在廳上焚香展開,原來第一冊面上書着「天樞秘笈」,內中俱是觀星望氣、排兵佈陣、驅神役鬼之法;第二冊面上書着「地衡秘笈」,內中卻是奇門適甲、堪輿地理、陰陽術數之法;第三冊上面書着「人權秘笈」,內中卻是補陽煉陰、降龍伏虎、超天縮地變化之法。
林澹然看罷,不勝之喜。張太公道:「人有善願,天必福之。吾師廣行陰德,兼有宿緣,得此天書,非同小可。」林澹然謝道:「此皆托太公福庇,感謝不盡。」有詩為證:
靈符秘笈鬼神愁,妙徹三天入九幽。
諸葛當年扶蜀主,林僧今日證真修。
卻說林澹然自得天書,每日默誦,書符唸咒,心下自覺靈通。又在張太公莊上住過月餘。張大郎病體漸漸全愈,容顏複舊,飲食起居如故。太公父子二人深感林澹然之德,款待如父母一般慇勤周密。
一日,林澹然思念故鄉,辭別張太公父子要行,張太公與大郎再三留住不放。林澹然道:「小僧在貴莊攪擾多時,感恩不淺。但小僧久遊方外,今欲歸故園,暫且告別而圖後會。」太公心下不捨道:「小兒被魅,名已登鬼籙,幸吾師救拔,得全性命,恩若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