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新,佛教之法輪常轉。惟爾左仆射謝舉所薦圓慧寺沙門鐘守淨,秉
性圓明,不失本來面目;操功清淨,能培夙世根基。神定而戒行精嚴,律
明而禪機透悟。在朕素為渴想,惟師一指迷途。茲即差謝舉為使,前來
禮請入朝,匡朕不逮。詔書到日,主者奉行,即速趨朝,毋違朕命。大
通十二年七月日詔。
讀詔已罷,鐘守淨和眾僧山呼謝恩已畢,款留謝仆射素齋。謝舉道:「君命召,不俟駕而行。聖上臨軒以待,長老同下官就行。」鐘守淨穿了袈裟,慌忙上馬,同仆射進朝。
謝舉先入朝內奏道:「臣奉聖旨,召圓慧寺僧人鐘守淨,已在朝門外候旨。」武帝傳旨宣上殿來,黃門官引鐘守淨直進殿上。武帝舉目看時,果然好一個少年俊秀沙門。有《西江月)為證:
頭頂五山綉帽,身披百袖禪衣。飄飄俊逸美丰姿,羅漢端然再世。
紅暈桃花兩頰,青分柳葉雙眉。儒門應自步雲梯,何事招提棲止?
鐘守淨山呼朝拜已罷,武帝道:「朕今新構妙相寺,每聽政暇時,欲到寺中談經說法,參樣禮佛,以求正果,免墮輪迴。特掄一位才德拔萃之僧,引歸正黨。適間仆射謝舉盛稱賢卿才德,朕欲面受教益。況朕皈依佛教已久,經典之義,頗知大略,但不識釋門真詮,果以何者為先。
卿可細剖,以開朕茅塞。」鐘守淨俯伏金階,正欲開談啟奏,武帝道:「卿開講佛法,安可輕褻,敕賜錦墩坐下。」鐘守淨謝恩,右首側邊坐了。奏道:「夫佛者,寂滅之道也。
諸經典千言萬語,只是教人守其靈明,勿使物慾迷障。所謂寂者,澄然清靜;滅者,冥然渾化。人能守其初心,不為物慾所蔽,則心靜神清,依然本來面目,不椎可以延齡,抑且圓寂時,魂凝魄結,圓陀陀正覺菩提,自然登于彼岸。此『寂滅』二字之正果也。
人能解得此意,然後持齋佈施,誦佛看經,方有功德。不然,佛燈不照,不過是糟粕而已,何與于正覺哉!」武帝道:「卿言深透禪機,使朕豁然省悟。謝仆射薦舉得人矣。」令光祿寺大排蔬筵,着謝仆射陪宴。
齋畢,謝恩退朝。次日早朝,謝舉又率鐘守淨進朝候旨。武帝禦筆親封鐘守淨為僧綱司都法主、妙相寺正住持、宏仁闡教大師,一概寺院僧人,俱受節制。欽賜錦繡袈裟一件,九寶僧冠一頂,錫杖雲鞋。
又賜近城良田二百頃,以為齋供。外賜禦轎一乘,差中貴官人員,兩人持幢幡,兩人捧僧綱司都法主、妙相寺正住持印匣,兩人賫敕誥,一人捧禦燭,一人捧禦香。其餘細樂、金鼓、旗帳,何止百餘人,前呼後擁,送至妙相寺來。鐘守淨下了轎,進入大雄寶殿,參佛已畢,望闕謝恩。
本寺僧眾和道人行者,撞鐘擊鼓,俱來參見。鐘守淨一一禮畢,厚贈中貴還朝覆旨。以下樂人轎伕等,俱各賞賜,不必細說。
原來這鐘和尚素有名望,因此妙相寺中僧眾俱無他議,雖有些器量窄狹,眾人也只道佛家當如此儉嗇。況又是天子欽差來的,寺裡人不必說服他管轄;即公侯將相,國戚皇親,俱各敬重往來。自鐘守淨進寺之後,天子時常駕臨,說法談經,參禪打坐,鬨動了遠近僧俗士女,都來聽經,參見活佛。俱各載米賫錢,遠來佈施。
燒香的人,隆寒盛暑,絡繹不絶。施捨的錢財米麥,不可勝計,真個是富堪敵國。不要說鐘住持受用過于國戚王親,便是鐘子遠夫妻二人,享用極其豐足。子遠常對渾家說:「也不枉了教兒子出家一場。」此時村民俗子,看了鐘守淨的樣子,個個羡慕為僧,天下習以成風,出家者甚眾,不在話下。
再說林時茂主僕二人,自從離家避難,行了數日,不覺已到沁州沁陽驛地界了。看看天晚,過了綿山,投一村店安息。蒼頭放下行李,向廚下炊飯,林時茂客房暫睡。蒼頭正炊飯間,有一個老者,也在那裡燒火,坐于灶下,將蒼頭不轉睛的窺覷。
蒼頭見了,心下疑惑,問道:「老丈為何瞧著小人?」那老者道:「我看見有些面善,見莫非在太原府中來的麼?」蒼頭道:「我正在太原陽曲縣內住。」老者又道:「兄尊姓?」蒼頭道:「在下姓林,住升仙院前。」老者思想了一會,嚷道:「我想著了,兄莫非是林將軍尊使麼?」蒼頭道:「是也,老文何以相認?」那老者歡喜道:「我當初在高丞相麾下犯罪,轅門臨斬時,你拿酒飯與我吃,至今不忘。為河至此?」蒼頭道:「老丈莫不就是杜旗牌麼?」老者笑道:「然也。」原來這老者姓杜名悅,綽號石將軍,因他有些膂力,頗通武藝,投在皇親王驃騎麾下為旗牌官。因隨高歡出征,失機當斬,虧林時茂一力救解,免死充軍。在邊塞上十餘年,逢赦回鄉,不期在村店相遇。
當下杜悅問道:「你家老爺好麼?」蒼頭道:「如舊。現今要遠出,訪什麼親戚,喚我跟隨出來。想是途路辛苦,身體睏倦,睡在客房裡,等我炊飯吃哩。」杜悅道:「爺爺,你便早說些也好。
隔了十餘年,不想恩人在這裡相會。」跳起身就往客房裡來,口裡叫道:「林爺在那廂?」林時茂問道:「是什麼人叫?且低聲。」這杜悅走到床前,跪下道:「老思主,小人受了莫大之恩,未得銜結之報,詛料今日在此相會。」說罷,納頭就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