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霖,字雲一,濰縣人。父客燕中感病,國霖往省,跣走千里,至則父已歿。無錢巿棺,以衣裹屍,負之行,乞食歸里。泣告族黨曰:「父死不能斂,又不能葬,欲以身殉,又有老母在。長者何以教我?」人憐其孝,為捐金以葬。母易怒,一日怒甚,國霖作小兒嬉戲狀,長跪膝前,執母手,摑其面。母大笑,怒遂已,時年五十矣。師事昌樂周士宏,嘗與國霖至莒,樂其山川,死即葬於莒。國霖築室墓側,安貧守素,不求於人。值歉歲,莒人恐其餓死,聞於官而周之粟,亦弗卻也。昌樂閻循觀問國霖喜讀何書,曰:「論語,終身味之不盡。」
以貴,字滄嵐。康熙二十七年進士。任蒼梧令。地瑤、僮雜處,營茶山書院,以詩、書為教。歸里後,杜門著書,有藜乘集。
夢周,字公復。乾隆二十二年進士。其學以存養、省察、致知三者為入德之資。每跬步必以禮,以恥求聞達為尚。後為來安知縣,有政聲。長洲彭紹升稱其治來如元魯山。有理堂文集,表方名,獎忠節,皆有關於世道。
鴻翥,字志南,德州人。每治一經,案上不列他書。有疑義,思之累日夜,必得而後已。益都李文藻一見奇之,為之延譽,遂知名於世。以優行貢成均。卒,年五十九。有周易觀運等書。
坤宏,字鏡野,膠州人。得傳習錄,大喜,以為如己意所出。其學以陽明為宗,以不自欺為本。乾隆六年舉人,官大理評事。卒,年八十有奇。
循觀,字懷庭,昌樂人。專志洛、閩之學,省身克己,刻苦自立。治經不立一家言,而要歸於自得。乾隆三十四年進士,吏部考功司主事。著困勉齋私記、西澗文集及尚書春秋說。
任瑗,字恕菴,淮安山陽人。年十八,棄舉子業,講學。靜坐三年,嘆曰:「聖人之道,歸於中庸,極於‘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豈是之謂哉?」乾隆元年,大吏舉瑗應博學鴻詞,廷試罷歸。韓夢周語人曰:「任君體用具備,有明以來無此钜儒。」及韓將北歸,瑗語之曰:「山左人多質直,君當接引後進,以續正學。」因作反經說以示之。年八十二,卒。著有纂注硃子文類一百卷,論語困知錄二卷,反經說一卷,陽明傳習錄辨二卷,知言劄記二卷,硃子年譜一卷。
顏元,字易直,博野人。明末,父戍遼東,歿於關外。元貧無立錐,百計覓骨歸葬,世稱孝子。居喪,守硃氏家禮惟謹。古禮,「初喪,朝一溢米,夕一溢米,食之無算」。家禮刪去「無算」句,元遵之。過朝夕不敢食,當朝夕,遇哀至,又不能食,病幾殆。又喪服傳:「既練,舍外寢,始食菜果。飯素食,哭無時。」家禮改為「練後,止朝夕哭,惟朔望未除者會哭,凡哀至皆制不哭」。元亦遵之。既覺其過抑情,校以古喪禮非是。因嘆先王制禮,盡人之性,後儒無德無位,不可作也。於是著存學、存性、存治、存人四編以立教。名其居曰習齋。
肥鄉漳南書院,邑人郝文燦請元往教。有文事、武備、經史、藝能等科,從遊者數十人。會天大雨,漳水溢,牆垣堂舍悉沒,人跡殆絶。元嘆曰:「天不欲行吾道也!」乃辭歸。後八年而卒,年七十。門人李恭、王源編元年譜二卷,鍾錂輯言行錄二卷,闢異錄二卷。
王源,字昆繩,大興人。兄潔,少從梁以樟遊。以樟談宋儒學,源方髫齔,聞之不首肯,唯喜習知前代典要及關塞險隘攻守方略。年四十,遊京師。或病其不為時文,源笑曰:「是尚需學而能乎?」因就試,中康熙三十二年舉人。或勸更應禮部試,謝曰:「吾寄焉為謀生計,使無詬厲已耳!」崑山徐乾學開書局於洞庭山,招致天下名士,源與焉。於儕輩中獨與劉獻廷善,日討論天地陰陽之變,伯王大略,兵法、文章、典制,古今興亡之故,方域要害,近代人才邪正,其意見皆相同。獻廷歿,言之輒流涕。未幾,遇李恭,大悅之,曰:「自獻廷歿,豈意復見君乎!」恭微言聖學,源聞之沛然。因持大學辨業去,是之。恭乃為極言顏元明親之道,源曰:「吾知所歸矣。」遂介恭往博野執贄元門,時年五十有六矣。後客死淮上。所著平書十捲,文集二十捲。
程廷祚,字啟生,上元人。初識武進惲鶴生,始聞顏、李之學。康熙庚子歲,恭南遊金陵,廷祚屢過問學。讀顏氏存學編,題其後雲:「古之害道,出於儒之外;今之害道,出於儒之中。顏氏起於燕、趙,當四海倡和翕然同氣之日,乃能折衷至當,而有以斥其非,蓋五百年間一人而已。」故嘗謂:「為顏氏其勢難於孟子,其功倍於孟子。」於是力屏異說,以顏氏為主,而參以顧炎武、黃宗羲。故其讀書極博,而皆歸於實用。乾隆元年,舉博學鴻詞,至京師,有要人慕其名,囑密友達其意,曰:「主我,翰林可得也。」廷祚拒之,卒報罷。十六年,上特詔舉經明行修之士,廷祚又以江蘇巡撫薦,復罷歸。卒,年七十有七。著易通六卷,大易擇言三十捲,尚書通議三十捲,青溪詩說三十捲,春秋識小錄三卷,禮說二卷,魯說二卷。
惲鶴生,字皋聞,武進人。因交李恭得睹顏氏遺書,自稱私淑弟子。於經長毛詩,著詩說,以毛、鄭為宗。
李恭,字剛主,蠡縣人。弱冠與王源同師顏元。躬耕善稼穡,雖儉歲必有收,而食必粢糲,妻妾子婦執苦身之役。舉康熙二十九年舉人。晚歲授通州學正,浹月,以母老告歸。恭博學工文辭,與慈溪姜宸英齊名。又嘗為其友治劇邑,踰年,政教大行,用此名動公卿間。明珠、索額圖當國,皆嘗延教其子,不就。安溪李光地撫直隷,薦其學行於朝,固辭而不謝。諸王交聘,輒避而之他。既而從毛奇齡學。著周易傳注七卷,筮考一卷,郊社考辨一卷,論語傳注二卷,大學傳注一卷,中庸傳注一卷,傳注問一卷,李氏學樂錄二卷,大學辨業四卷,聖經學規二卷,論學二卷,小學稽業五卷,恕穀後集十三卷。
恭學務以實用為主,解釋經義多與宋儒不合。又其自命太高,於程、硃之講學,陸、王之證悟,皆謂之空談。蓋明季心學盛行,儒禪淆雜,其曲謹者又闊於事情,沿及順、康朝,猶存餘說,蓋顏元及恭力以務實相爭。存其說可補諸儒枵腹之弊,然不可獨以立訓,盡廢諸家。其論易,以觀象為主,兼用互體,謂「聖教罕言性天,乾坤四德,必歸人事,屯蒙以下,亦皆以人事立言。陳摶龍圖,劉牧鈎隱,以及探無極、推先天,皆使易道入於無用」。排擊未免過激。然明人以心學竄入易學,率持禪偈以詁經,言數者反置象占於不問。誣飾聖訓,弊不可窮。恭引而歸之人事,深得垂教之旨。又以大學格物為周禮三物,謂孔子時古大學教法所謂六德、六行、六藝者,規矩尚存。故格物之學,人人所習,不必再言。惟以明德、親民標其目,以誠意指其入手而已。格物一傳,可不必補。其說本之顏元。毛奇齡惡其異己,作逸講箋以攻之。而當時學者多韙恭說焉。
刁包,字蒙吉,晚號用六居士,祁州人。明天啟舉人。再上春官,不第。遂棄舉子業,有志聖賢之學。初聞孫奇逢講良知,心鄉之。既讀高攀龍書,大喜,曰:「不讀此書,幾虛過一生。」為主奉之,或有過差,即跪主前自訟。流賊犯祁州,包毀家倡眾誓固守,城得不破。時有二璫主兵事,探卒報賊勢張甚,二璫怒其惑眾,將斬之。包厲聲曰:「必殺彼,請先殺包。」乃止。二璫相謂曰:「使若居官者,其不為楊、左乎?」賊既去,流民載道,設屋聚養之,病者給醫藥,全活尤多。有山左難婦七十餘人,擇老成家人護以歸。臨行,八拜以重託,家人皆感泣,竭力衛送。歷六府,盡歸其家。
甲申,國變,設莊烈湣皇帝主於所居之順積樓,服斬衰,朝夕哭臨如禮。偽命敦趣,包以死拒,幾及於難。遂隱居不出,於城隅闢地為齋曰潛室,亭曰肥遯。日閉戶讀書其中,無間寒暑,學者宗焉,執經之履滿戶外。居父喪,哀毀,鬚髮盡白。三年不飲酒食肉,不內寢。及母卒,號慟嘔血,病數月,卒。
所著有易酌、四書翊注、潛室劄記、用六集,皆本義理,明白正大。又選斯文正統九十六卷,專以品行為主,若言是人非,雖絶技無取。包初與新城王餘佑為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