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庵僧明玉言,昔五台一僧,夜恆夢至地獄,見種種變相,有老宿教以精意誦經,其夢彌甚,遂漸至委頓。又一老宿曰:是必汝未出家前,曾造惡業,出家後漸明因果,自知必墮地獄,生恐怖心,以恐怖心,造成諸相,故誦經彌篤,幻象彌增。夫佛法廣大,容人懺悔,一切惡業,應念皆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汝不聞之乎?是僧聞言,即對佛發願,勇猛精進,自是宴然無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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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觀察夫婦並故,幼子寄食親戚家。貧窶無人狀。其妾嫁于史太常家,聞而心惻。時陰使婢媼與以衣物,後太常知之,曰:此尚在人情天理中,亦勿禁也。
錢塘季滄洲因言,有孀婦病臥,不能自炊,哀呼鄰媼代炊,亦不能時至。忽一少女排闥入曰:吾新來鄰家女也。聞姊困苦乏食,意恆不忍,今告于父母,願為姊具食,且侍疾。自是日來其家,凡三四月。
孀婦病癒,將詣門謝其父母。女泫然曰:不敢欺,我實狐也。與郎君在日最相昵,今感念舊情,又憫姊之苦節,是以託名而來耳。置白金數鋌于床,嗚咽而去。
二事頗相類。然則琵琶別抱,掉首無情,非惟不及此妾,乃並不及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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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侍讀頡雲言,癸丑一前輩偶忘其姓,似是王言敷先生,憶不甚真也。嘗僦居海豐寺街,宅後破屋三楹,雲有鬼,不可居,然不出為祟,但偶聞音響而已。一夕,屋中有詬誶聲,伏牆隅聽之,乃兩妻爭坐位,一稱先來,一稱年長,嘵嘵然不止。前輩不覺太息曰:死尚不休耶?再聽之遂寂。
夫妻妾同居,隱忍相安者,十或一焉;歡然相得者,千百或一焉。以尚有名分相攝也,至于兩妻並立,則從來無一相得者,亦從來無一相安者,無名分以攝之,則兩不相下,固其所矣。又何怪于囂爭哉。
卷五 灤陽消夏錄五
鄭五,不知何許人,攜母妻流寓河澗,以木工自給。病將死,囑其妻曰:我本無立錐地,汝又拙于女紅,度老母必以凍餒死,今與汝約,有能為我養母者,汝即嫁之,我死不恨也。妻如所約,母藉以存活。或奉事稍怠,則室中有聲,如碎磁折竹。
一歲棉衣未成,母泣號寒,忽大聲如鐘鼓殷動牆壁,如是七八年,母死後乃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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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戶曹自立,粗識字,不能多也。偶患寒疾,昏憒中為一役引去,途遇一役,審為誤拘,互詬良久,俾送還。經過一處,以石為垣,周裡許,其內濃煙坌湧,紫焰赫然,門額六字,巨如鬥,不能盡識。但記其點畫而歸,據所記偏旁推之,似是負心背德之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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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稱殤子為債鬼,是固有之。盧南石言,朱元亭一子病瘵,綿 時,呻吟自語曰:是尚欠我十九金。俄醫者投以人參,煎成未飲而逝。其價恰得十九金。
此近日事也。或曰四海之中,一日之內,殤子不知其凡幾,前生逋負者,安得如許之眾?夫死生轉轂,因果循環,如恆河之沙,積數不可以測算;如太空之雲,變態不可以思議,是誠難拘一格。然計其大勢,則冤愆糾結,生於財貨者居多。老子曰: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人之一生,蓋無不役志於是者。顧天地生財,只有此數。此得則彼失,此盈則彼虧。機械於是而生,恩仇於是而起,業緣報復,延及三生。
觀謀利者之多,可知索償者之不少矣。史遷有言,怨毒之於人,甚矣哉!君子寧信其有,或可發人深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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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婦新寡,狂且賂鄰媼挑之,夜入其闥,闔扉將寢,忽燈光綠黯,縮小如豆,俄爆然一聲,紅焰四射,圓如二尺許,大如鏡。中現人面,乃其故夫也。男女並然仆榻下,家人驚視,其事遂敗。或疑嫠婦墮節者眾,何以此鬼獨有靈?余謂鬼有強弱,人有盛衰,此本強鬼,又值二人之衰,故能為厲耳。
其他茹恨黃泉,冤纏數世者,不知凡幾。非竟神隨形滅也。或又疑妖物所憑,作此變怪。是或有之,然妖不自興,因人而興,亦幽魂怨毒之氣,陰相感召,邪魅乃乘而假借之。
不然,陶嬰之室,何未聞黎邱之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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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仰山通政,在禮曹時,為同官所軋,動輒掣肘,步步如行荊棘中,性素迂滯,漸恚憤成疾。一日鬱鬱枯坐,忽夢至一山,花放水流,風日清曠,覺神思開朗,壘塊頓消。沿溪散步,得一茅舍,有老翁延入小坐,言論頗洽,老翁問何以有病容,羅具陳所苦。老翁太息曰:此有夙因,君所未解。
君七百年前為宋黃筌,某即南唐徐熙也。徐之畫品,本居黃上。黃恐奪供奉之寵,巧詞排抑,使沉淪困頓,銜恨以終。其後輾轉輪迴,未能相遇,今世業緣湊合,乃得一快其宿仇。
彼之加于君者,即君之曾加于彼者也,君又何憾焉。大抵無往不復者,天之道;有施必報者,人之情。既已種因,終當結果。其氣機之感,如磁之引針,不近則已,近則吸而不解;其怨毒之結,如石之含火,不觸則已,觸則激而立生;其終不消釋,如疾病之隱伏,必有驟發之日;其終相遇合,如日月之旋轉,必有交會之纏。
然則種種害人之術,適有自害而已矣。吾過去生中,與君有舊,因君未悟,故為述憂患之由。君與彼已結果矣,自今以往,慎勿造因可也。羅灑然有省,勝負之心頓盡。
數日之內,宿疾全除。此余十許歲時,聞霍易書先生言。或曰:是衛公延璞事,先生偶誤記也。未知其審,皀附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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