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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 10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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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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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余謂鬼,人之餘氣也。氣以漸而消,故左傳稱新鬼大,故鬼小。世有見鬼者,而不聞見羲軒以上鬼,消已盡也。酒散氣者也,故醫家行血發汗、開鬱驅寒之藥,皆治以酒。

此鬼以僅存之氣,而散以滿罌之酒,盛陽鼓蕩,蒸鑠微陰,其消盡也固宜。是澌滅于醉,非澌滅于棰也。聞是事時,有戒酒者曰:鬼善幻,以酒之故,至臥而受捶;鬼本人所畏,以酒之故,反為人所困,沉湎者念哉。有耽酒者曰:鬼雖無形而有知,猶未免乎喜怒哀樂之心,今冥然醉臥,消歸烏有,反其真矣。


  

酒中之趣,莫深於是。佛氏以涅癅為極樂,營營者惡乎知之。莊子所謂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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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縣田家,牛產麟,駭而擊殺。知縣劉征廉收葬之,刊碑曰:見麟郊。劉固良吏,此舉何陋也。麟本仁獸,實非牛種。

犢之麟而角,雷雨時蛟龍所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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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恪公未第時,館于空宅,雲常見怪異。公不信,夜篝燈以待,三更後,陰風颯然,庭戶自啟,有似人非人數輩,雜癆擁入。見公大駭曰:此屋有鬼,皆狼狽奔出。公持梃逐之,又相呼曰:鬼追至,可急走。

爭逾牆去。公恆言及,自笑曰:不識何以呼我為鬼?故城賈漢恆,時從公受經,因舉太平廣記載野叉欲啖哥舒翰妾屍,翰方眠側,野叉相語曰:貴人在此,奈何?翰自念呼我為貴人,擊之當無害。遂起擊之,野叉逃散。鬼貴音近,或鬼呼先生為貴人,先生聽未審也?公笑曰: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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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秋,買得埤雅一部,中摺疊綠箋一片,上有詩曰:愁煙低冪朱扉雙,酸風微戛玉女窗,青磷隱隱出古壁,土花蝕斷黃金癇。草根露下陰蟲急,夜深悄映芙蓉立,濕螢一點過空塘,幽光照見殘紅泣。末題靚雲仙子降壇詩,張凝敬錄。蓋扶乩者所書。

余謂此鬼詩,非仙子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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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張鉉耳先生,夢中作一絶句曰:江上秋潮拍岸生,孤舟夜泊近三更,朱樓十二垂楊遍,何處吹簫伴月明。自跋云:夢如非想,如何成詩;夢如是想,平生未到江南,何以落想至此?莫明其故,姑錄存之。桐城姚別峰,初不相識,新自江南來,晤于李鋭巔家,所刻近作,乃有此詩。問其年月,則在余夢後歲余。

開篋出舊稿示之,共相駭異。世間真有不可解事,宋儒事事言理,此理從何處推求耶?又海陽李漱六名承芳,余丁卯同年也。余聽事掛淵明采菊圖,是藍田叔畫。董曲江曰:一何神似李漱六,余審視信然。

後漱六公車入都,乞此畫去,雲平生所作小照,都不及此。此事亦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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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城西偏,有數荒塚,將平矣。小時過之,老仆施祥指曰:是即周某子孫,以一善延三世者也。蓋前明崇禎末,河南山東大旱蝗,草根木皮皆盡,乃以人為糧。官吏弗能禁,婦女幼孩,反接鬻于市,謂之菜人。

屠者買去,如癈羊豕。周氏之祖,自東昌商販歸,至肆午餐,屠者曰:肉盡,請少待。俄見曳二女子入廚下,呼曰:客待久,可先取一蹄來。急出止之,聞長號一聲,則一女已生斷右臂,宛轉地上,一女顫慄無人色,見周並哀呼,一求速死,一求救。

周惻然心動,並出資贖之。一無生理,急刺其心死;一攜歸,因無子,納為妾,竟生一男,右臂有紅絲,自腋下繞肩胛,宛然斷臂女也。後傳三世乃絶。皆言周本無子,此三世乃一善所延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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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縣農家少婦,性輕佻,隨其夫操作,形影不離。互相對嬉笑,不避忌人,或夏夜並宿瓜圃中。皆薄其冶蕩,然對他人,則面如寒鐵。或私挑之,必峻拒。

後遇劫盜,身受七刃,猶詬詈,卒不污而死。又皆驚其貞烈,老儒劉君琢曰:此所謂質美而未學也,惟篤于夫婦,故矢死不二;惟不知禮法,故情慾之感,介於儀容,燕昵之私,形于動靜。辛彤甫先生曰:程子有言,凡避嫌者,皆中不足。此婦中無他腸,故坦然徑行不自疑。


  
此其所以能守死也。彼好立崖岸者,吾見之矣。先姚安公曰:劉君正論,辛君有激之言也。後其夫夜守豆田,獨宿團焦中,忽見婦來,燕婉如平日,曰:冥官以我貞烈,判來生中乙榜,官縣令,我念君不欲往,乞辭官祿為遊魂,長得隨君,冥官哀我,許之矣。

夫為感泣,誓不他偶。自是晝隱夜來,幾二十載。兒童或亦窺見之。此康熙末年事,姚安公能舉其姓名居址,今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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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縣老儒韓生,性剛正,動必遵禮,一鄉推祭酒。一日得寒疾,恍惚間,一鬼立前曰:城隍神喚。韓念數盡當死,拒亦無益,乃隨去。至一官署,神檢籍曰:以姓同,誤矣。

杖其鬼二十,使送還。韓意不平,上請曰:人命至重,神奈何遣憒憒之鬼,致有誤拘。倘不檢出,不竟枉死耶?聰明正直之謂何!神笑曰:謂汝倔強,今果然。夫天行不能無歲差,況鬼神乎?誤而即覺,是謂聰明;覺而不回護,是謂正直,汝何足以知之。

念汝言行無玷,姑貸汝。後勿如是躁妄也。霍然而蘇。韓章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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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有小奴,名大月,年十三四,嘗隨村人罩魚河中,得一大魚,長幾二尺。方手舉以示眾,魚忽撥刺掉尾,擊中左頰,仆水中。眾怪其不起,試扶之,則血縷浮出。有破碗在泥中,鋒癉如刃,刺其太陽穴矣。

先是其母夢是奴為人執縛俎上,屠割如羊豕,似尚有餘恨,醒而惡之,恆戒以毋與人鬥,不虞乃為魚所擊。佛氏所謂夙生中負彼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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