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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時尚恐遺誤,必與那位奉聖夫人細商,奉聖夫人入直處,統用紅紗大幔遮蔽,幔上綉着花鳥,彷彿如生,幔中陳列寢榻几案,無不精巧。忠賢入幔對食,就把責處廷臣的方法,與她密談。奉聖夫人有可有否,忠賢無不照允。到了宴笑盡歡的時候,便相抱相偎,做一回鴛鴦勾當,內廷中人,沒一個不知曉。
只因他權焰薰天,哪個去管這種閒事?大家都是過來人,原是不必多管。惟《天鑒錄》中,統是魏閹門下士,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與主謀議,時人號為五虎。田爾耕、許顯純、孫雲鶴、楊寰、崔應元,代行殺戮,時人號為五彪。還有尚書周應秋,大仆寺少卿曹欽程等,出入閹門,時人號為十狗。
此外又有十孩兒、四十孫名號,書不勝書。最有勢力的,要算崔呈秀,自復官後,不二年即進職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輿從烜赫,勢傾朝野,因此前時客、魏並稱,後來反變作崔、魏了。
先是神宗末年,朝局水火,黨派紛爭,有宣昆黨、齊黨、楚黨、浙黨諸名目。湯賓尹、顧天埈,為宣昆黨魁首。亓詩教、周永春、韓浚、張延登,為齊黨魁首。官應震、吳亮嗣、田生金,為楚黨魁首。
姚宗文、劉廷元,為浙黨魁首。四黨聯成一氣,與東林黨為仇敵。至葉向高、趙南星、高攀龍等,入掌朝綱,四黨氣焰漸衰,又有歙縣人汪文言,任俠有智,以布衣游京師,輸貲為監生,黨附東林,計破他黨。向高嘉他同志,引為內閣中書。
韓、趙南星、左光鬥、魏大中等,俱與交遊,往來甚密。適桐城人阮大鋮,與光鬥同裡,光鬥擬薦為吏科給事中,南星、攀龍等,以大鋮輕躁,不足勝任,乃改補工科,另用魏大中為吏科給事。大鋮遂與光鬥、大中有嫌,暗托同寅傅櫆,劾奏文言,與光鬥、大中,交通為奸。得旨將文言下獄。
吏、工兩部,雖少有分別,然名位相等,大鋮即以此挾嫌,謀害左、魏,是之謂小人。幸鎮撫司劉僑,從御史黃尊素言,只將文言廷杖除名,不及左、魏。忠賢正深恨東林黨人,欲藉此為羅織計,偏偏僑不解事,因將他削籍除名,改用許顯純繼任。御史梁夢環,窺透忠賢意旨,覆上疏申劾文言。
當由中旨傳出,再逮文言下獄,令許顯純鞫治。看官!你想顯純是魏閹門下有名的走狗,得了這個差使,自然極力承辦,盡情鍛鍊,獄連趙南星、楊漣、左光鬥等二十餘人,還有故巡撫鳳陽都御史李三才,也牽連在內。三才當神宗時,以都御史出撫鳳陽,鎮淮十年,頗得民心,嘗與東林黨魁顧憲成,深相結納,憲成亦樂為揄揚。但材大氣豪,不矜小節,多取多與,伐異黨同,以此干觸時忌,屢上彈章。
三才倒也見機,累請辭官,甚至疏十五上,尚不得命,他竟掛冠自去。是為補敘之筆。王紹徽《點將錄》中,亦曾列入,惟綽號加他托塔天王,不入梁山泊排行。熹宗暇時,亦由忠賢呈上《點將錄》,看到托塔天王四字,懵然不解。
忠賢代為解說,謂:「古時有托塔李天王,能東西移塔,三才善惑人心,能使人人歸附,亦與移塔相似。」牽強附會,確是魏閹口吻。熹宗微笑無言。至是亦攔入案中,都誣他招權訥賄,目無法律。
這賄賂從何處得來?便把移宮一案,加在諸人身上。大理寺丞徐大化,至魏閹處獻策道:「選侍移宮,皇上亦嘗贊成,何臓可指?不若說他納楊鎬、熊廷弼等賄賂,較為有名。且封疆事關係重大,即使一併殺卻,後人也不能置議呢。」忠賢大喜,便囑徐大化照計上奏,一面令許顯純照奏審問。
等到徐疏發落,顯純即嚴鞫文言,迭加慘刑,令他扳誣楊、左諸人。文言始終不承,至後來不勝搒掠,方仰視顯純道:「我口總不似你心,汝欲如何?我便依你。」顯純乃令松刑,文言忍痛躍起,撲案厲聲道:「天乎冤哉!楊、左諸賢,坦白無私,寧有受臓情弊?我寧死不敢誣人。」說畢,仆倒地上,奄然無語。
顯純料不肯供,自檢一紙,捏寫文言供狀。文言復張目道:「你不要妄寫!他日我當與你對質。」顯純被他一說,倒也不好下筆,便令獄卒牽退文言。
是夕,即將文言掠斃,仍偽造供詞,呈將進去。楊、左兩人,各坐臓二萬,魏大中坐臓三千,御史袁化中坐臓六千,太仆少卿周朝瑞坐臓一萬,陝西副使顧大章坐臓四萬。忠賢得此偽證,飛騎逮六人系獄,由許顯純非法拷掠,血肉狼藉,均不肯承。光鬥在獄中私議道:「他欲殺我,不外兩法;我不肯誣供,掠我至死,或夜半潛令獄卒,將我等謀斃,偽以病歿報聞。
據我想來,同是一死,不如權且誣供,俟移交法司定罪,再陳虛實,或得一見天日,也未可知。」周、魏等均以為然,俟再訊時,一同誣服。哪知忠賢陰險得很,仍不令移交法司,但飭顯純嚴行追臓,五日一比,刑杖無算,諸人始悔失計,奈已是不及了。自來忠臣義士,多帶獃氣,試想矯旨屢頒,已非一次,哪有天日可見?就使移交法司,亦豈能免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