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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淒涼景象,就是攜着同伴,相偕而行,也要令人不歡,何況匡胤獨自一人,孤孤零零,遇到這般環境,心中豈有不動之理,因此把胸中滿具的一腔空抱壯志,未遇明時的牢愁,提將起來,不覺四顧茫茫,天下如此之大,竟沒一個巨眼人,能夠識得我的本領,可見知音難遇,古人這句話,未嘗不是閲歷之談。想到這裡,心內好生難受,長籲一聲,仍往前進。幸虧匡胤的膽量甚為雄壯,雖然覺得風景蕭瑟,胸中不樂,但還不懼怕。但因所行的路徑過于冷僻,唯恐有甚危險之事突然發生,把桿棒取將出來,拿在手中,以防萬一。
又恐天色晚將下來,遇不到人家可以借宿,只得不顧高低,捨命的向前狂奔。哪裡知道,放出腳力,一陣奔跑,片刻之間,居然趕了十餘里路,竟被他越過一座樹林,抬頭一看,不覺大喜起來!
未知所喜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奮神威深宵鬥惡煞 遇異僧蕭寺延嘉賓
且說匡胤貪趕路程,錯過宿站,沿路行來,都是曠野地方,四下並無居人。天色又漸漸的黑暗下來,只得緊緊的趕向前去,希望前面有甚鄉村小戶,借宿一宵。果然不出所料,走過一座樹林,抬頭一看,見有幾處炊煙,在半空中裊裊不已,心中大喜道:「既有炊煙,就有人家,今晚可以免得野宿了。」一頭思想,腳下提足氣力,急奔向前。
到了那裡,果是小小的村落,只有五、六家人家,卻都把大門掩上,絶無聲息。只有一家門前,立定一個身帶重孝的婦人,手中拿着鐵鎖,將門閉好,正要上鎖。匡胤慌忙搶前幾步,對那婦人深施一禮,口稱「夫人請了!」那婦人乃是村野農婦,如何懂得夫人的稱呼?卻對著匡胤搖一搖頭,用手將身上指了一指道:「你不見我身穿孝服麼!丈夫死去尚沒多日,已是無夫的人了,怎麼還稱我夫人呢?」說著,仍舊用鎖將門鎖上。匡胤聽了婦人的話,知道她不懂得「夫人」的稱呼,便順着她的口吻說道:「你既沒了丈夫,我就稱你為無夫人罷。」婦人道:「天色已晚,你叫我做什麼呢?」匡胤道:「我是過路的人,只因多趕了幾里路,把宿站錯過,想借你家中住宿一夜,明日一早便行。」婦人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的丈夫死了,今夜正值回煞,連我也不敢住在家內,所以鎖了門,回到娘家去權宿一夜,免得衝犯煞神,致傷生命,如何可以留你寄宿呢?」說罷這幾句話,踅轉身來,頭也不回的竟自去了。
匡胤見那婦人不允借宿,拋下自己而行,心內不覺躊躇道:「這婦人說丈夫死了,今夜是回煞的日子,她要趕往娘家,免得衝犯煞神,照此看來,屋內已沒有什麼人了,我何不自入內住上一夜?天明即行,省得再到旁的人家去多費口舌,豈不甚妙!只是她已將門加上了鎖,倘若破門而入,不要被人家見怪麼?」便向房屋的四周留心觀看,見那牆垣很是低矮,遂道:「有了,我只要越垣進去,住上一夜,明日不待婦人歸來,早些動身,豈不很好!」主意已定,遂將包裹系在腰內,走近牆垣,踴身一躍,早已跳上牆去;又用力向內一縱,飛身而下,雙腳點地,落在天井裡面。舉目看到房屋時,卻是小小的三間平屋,中一間停着靈柩,靈前垂着白幔,供桌上點着明晃晃的香燭,並有許多魚肉菜蔬,酒飯杯箸,供在上面,想是那婦人把接煞的手續預備停妥,方始出外的。匡胤大喜道:「我腹中正在饑餓,既有現成的酒飯和豐盛的餚饌,樂得飽餐一頓,倒頭而睡,明天婦人回來,見酒飯菜餚,一罄而空,必定疑心是煞神前來享受,絶料不到是我做的事情。」想罷,走入屋中,將腰際的包裹、弓箭一齊解下,擱在地上,又把桿棒靠牆堅定,然後在靈桌上面,把所有的酒餚菜飯,一陣狼吞虎嚥的亂吃,早已壺盡杯乾,碗底朝天,絶無所剩。
匡胤大嚼一陣,腹內已飽,覺得行路辛苦,精神疲乏,便想安睡。急向左右兩間房內一看:原來左首乃是廚房,右首屋內卻有一張木榻,兩隻破椅,擺在那裡,想來就算房間了。匡胤也不顧什麼,竟把靈前的燭台攜入房內,又把包裹、弓箭也取將進來,向木榻上橫身一倒,和衣而臥。卻因日間過于勞苦,倒頭便已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