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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胤見匡義行禮,連忙將他扶住,舉目細細一看,見他生得面白唇紅,河目海口,雙眉入鬢,兩耳垂肩,真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雖然身材尚未長成,站在面前,已是亭亭玉立,十分可愛。匡胤笑着,向父母說道:「孩兒離家不滿一載,二弟已長成如此模樣,將來的後福,要比孩兒好得多哩!」杜氏道:「現在長得倒還不差,至于後福如何,只好看他的造化了。」匡胤應了聲是,便告退下來,自去整理臥室。
從此匡胤安居家中,雖然遵着弘殷的教訓,不准出外胡閙,但他的性情是好動的,哪裡按捺得住!過了兩日,舊性復萌,仍去找他的少年朋友,在外亂闖去了。原來匡胤天生成神武有力,從前在家的時候,聲名甚盛,眾少年都敬愛匡胤,不敢侮弄。其中最莫逆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磁州韓令坤;一個是太原慕容延釗,都是倜儻不群的勇敢少年。匡胤和這兩人,本是舊日知己,如今遊學歸來,少不得彼此拜訪,互相往來,日日聚在一處。
除了研究武藝,時或聯轡出遊,或射獵;或比箭;或擊球;或蹴鞠,甚至呼驢喝雉,樗蒲六博,無所不為。
有一天,韓令坤約了匡胤到一處土室裡面賭博為戲,正在興高采烈,勝負未分的時候,忽聞外面一陣聲音,甚為喧擾。二人忙將賭博停住,傾耳細聽,覺得這陣聲音,只在土室上面往來旋繞,並不到旁的地方去,都覺驚疑起來。匡胤向令坤道:「這聲音像是什麼禽類,你聽那聲音裡面,還夾雜着翅膀飛動之音哩!此地本來鄰近山林,人跡稀少,莫非有什麼毒蟲猛獸經過這裡,因此驚動了林間的鳥類,喧擾得如此厲害?好在我們的弓箭都隨身帶來,何不出外觀看?倘有猛獸,射死了它,也可與地方除害。不知韓兄意下如何?」令坤道:「你言正與我意相合,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了。」當下放了賭具,各人攜了弓箭,走出土室,四下觀望;那見有什麼猛獸,卻是一群鳥雀,在土室頂上飛鳴搏鬥,所以雜訊不已。令坤向匡胤道:「這鳥雀甚為可惡!它們身為同類,還要互相搏鬥,自行殘殺,無怪現在的軍人一言不合,便動干戈;雖殺人盈野,血流溝渠,也不顧惜了。」匡胤道:「它們這樣狠鬥,不肯休息,其結果必至兩敗俱傷。我們何不想個法子,替它解圍呢?」令坤道:「要替它解圍,是很容易的!何用想法子,只要在地上拾幾塊碎石子,向上拋擲,它們自然驚散逃走,不再爭鬥了。」匡胤笑道:「拋磚擲石,乃是小兒的行為,我們長大成人,並且自命為英雄好漢,豈可效那小兒的舉動呢?」令坤問道:「你的意思要怎樣才好呢?」匡胤道:「它們既然同類相爭,便該處治一番,以儆傚尤,而戒後來。我們都有弓箭在身,何不射死幾個鳥雀,以懲強暴。」令坤聞言,連連點頭道:「此言很是!它們搏擊不已,便是狠戾強暴的確證,我們射死了它,並不為過。」說著,兩人退後了幾步,離開土室約有一丈開外。
正在抽箭搭弓,要放射出去,突然天崩地塌的一聲響,頓時灰塵飛揚,兩目難睜,眼前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倒將下來。可是土屋頂上,爭鬥搏擊,飛鳴不已的鳥雀,經此一嚇,也沒命的逃走,不知去向,一剎那間,耳根十分清淨,居然悄無聲息。兩人忙將眼睛揉了一會,方得睜開觀看。
你道這聲響亮究是何物?卻是那座土屋無緣無故崩倒下來。匡胤連稱僥倖:「好好的土室,忽然坍塌,我們不是這陣鳥雀的喧聲,正在裡面賭得有興,那肯出外?豈不壓死其中,沒處呼冤麼?」令坤也道:「真是奇事!想必鳥雀的爭鬥喧嚷,正是來救我們的。雖然你我命不該絶,天借其便,引出土室。但是那群鳥雀總算是救命恩人,我們不能知恩報恩,還要用箭射它們,豈不罪過!」匡胤介面說道:「幸而土室坍塌迅速,這群鳥雀沒有被射,否則不知要傷殘多少性命了。
從此以後,你我對於物命,務要加以保護,即使細如蟲蟻,也不可去傷害它,方是體恤上天好生之德呢!」令坤點頭嘆息道:「你所說的真是仁人之言,其利甚溥!我當緊緊記着這番言語,日後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傷殘生靈。」匡胤道:「此言方是正理!須知天地之大德曰生,無論宇宙間一草一木,只要是含有生機的東西,都是天地所愛惜保護,不忍殘害的。如果我們無緣無故去作踐了它,那就是有背好生之德,不免上天動怒了。」令坤不待言畢,介面說道:「據你這般說來,我們將來帶了兵馬和敵人開仗,也不能傷害他麼?」匡胤道:「兩國相爭,各賭生命,這是為國效力,為民請命,又當別論。
不然,湯武都是聖人,為什麼有牧野之師、孟津之會呢?正因為去殘除暴,救民水火,乃是體恤彼蒼好生之德。如果抱定了婦人之仁,不肯傷害生命,那天下的人民,不要都被桀紂暴虐而死麼?所以湯武的傷殘生命,正是救護生靈,你卻不可聽了我的話,弄誤會了。不過還有一層,做了帶兵的將官,雖然刀槍無情,不能不傷生命,只是到得那時,應該抱著好生的主義,能夠少一番殺戮,就是為國家留一點元氣,須于絶無生路之中,覓出生路來,方是道理。所以同是一樣的爭城奪地,那仁暴之分,就這等地方判別出來了。」令坤聽得他這篇議論,不覺十分佩服!心裡還想同他談論,因見時候不早,深恐不能趕入城去,只得停了談鋒,各人攜帶弓矢,回到城內,分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