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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在打鐵店內約了五七個知己,商議道:「世界既亂,或者明朝江山不久,將來不知鹿死誰手。或者到我們做皇帝,也未可定。」各人都道:「是極,是極。」李闖道:「目下我們就要準備,待時而動便是。」就中一人喚牛金星的,即說道:「李仁兄之言甚是,但要怎麼樣子準備法呢?」李闖道:「我現在做這打鐵的生理,實屬湊巧。可在夜間暗自打鐵器,打成軍裝器械,先藏好了,待機會一至,即行起事,有何不可?」牛金星道:「若謀大事,所需軍裝不少,這一間打鐵店子,有多大本錢?只靠店內打造軍械,怕不足用。奈何?」李闖道:「你言亦是,但有本錢若干,就打造軍器若干便是。」說了各人都以為是。
不料又湊巧,李闖的干母趙氏又一病身故,因此一切家財都落在李闖手上,一發有錢揮霍。
就將所有周清夫婦遺下的資財,要來打造軍器。又借延請夥計之名,多尋幾個同道中人來打軍器。已非一日,已鑄造軍裝不少,李闖即對各人道:「現在軍械已有,但一來沒有糧草,二來又沒有人來做軍師,替我們謀事,也是枉然。」牛金星道:「這裡附近有一個秀才,與老兄是個同宗。
這人姓李名岩,熟讀詩書,尤多韜略,且家中資財殷實。就附近一帶看起來,總算他是一個富戶人家。若得他出來助力,不愁我們之事弄不來。」李闖道:「吾亦聞李岩之名久矣,只惜不曾拜見過他。
但有什麼法子,方能請他出來相助?準要想個良法才好。」正是:欲籌良法尋謀士,反誤儒生輔闖王。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憤縣令李岩從亂黨 破神京闖逆擄圓姬
卻說牛金星說出李岩那人出來,道他是個腹有詩書胸藏韜略,可以助他們行事。李闖雖是一個粗人,但稗官野史總看得不少,久聞得古來帝王成事,必有一個軍師運籌帷幄的,故聞得李岩那人,牛金星說得他很大本領,便欲聘了他替自己參謀,便商量個羅致李岩之法。原來那李岩亦是延安府米脂縣的人,自幼攻書,很有聰明,故到了弱冠之時,就進了黌門,卻不曾上進。
為人卻有點慈祥,家道又頗殷實,凡鄰裡中有老弱的人日不舉火的,常有周濟於人。且他是個黌門秀士,在鄉中亦是一個小小的紳士。他又沒武斷鄉曲事,故同裡的人也很仰慕他。恰那時又值荒年,附近李岩鄉裡一帶又遇亢旱,百物不生,窮民流離,相屬於道。
李岩心殊不忍,即具稟縣令,訴稱地方亢旱情形,貧民無食,求縣令開倉賑濟。那縣令喚做周鑒殷,看了李岩呈詞,初還置諸不理。那李岩見日久不曾把他稟批出,暗忖:縣官為民司牧,決沒有如此沒良心把民艱不顧的,也疑自己稟子被衙役擱住,便親自求見縣令周鑒殷,意欲面請賑濟。那周鑒殷料知為著求賑的事,也怒李岩瀆擾,自己正要把他申飭,故立即請李岩進了廳內。
李岩行了禮後,即道:「日前治下學生曾遞呈一稟,因為地方荒旱居民乏食,懇求賑濟的,不知公祖可曾閲過沒有?”周縣令道:「也曾閲過了。只是你是個唸書人,本該知道做官的難處。你看年來西北各省,那一處沒有災荒?若處處皆要賑濟時,那有許多閒錢祟米行賑呢?」李岩道:「各省的事由各省大員料理,本縣的事應由公祖料理。正惟荒旱的事坐在本縣的地方,故求公祖賑濟。」周縣令道:「便是本縣所轄,也有許多地方。若因你們鄉鄰饑荒,就要賑濟,怕別處又來求賑,又怎樣子呢?」李岩見他說話來得不好,心中已自憤怒,卻道:「因為見地方居民流離艱苦,目不忍睹,以為公祖亦必有個憐憫之心,故來請賑。若公祖不允,亦難相強。」周鑒殷道:「那個沒有憐憫之心?不過難以賑得許多罷了。
你本是個紳士,若見人民流離,就該慰勸他,道這是天災橫禍,只可順受,尚望下年得個豐年賠補罷了。若動說賑濟,那有許多閒錢呢?」李岩這時怒不可遏,拚被他斥責,即答道:「公祖動說那裡賑得許多,看連年水旱,那曾見過賑得一次來?你還說要我勸慰饑民,不知待到來年,怕要饑死了幾多人命去了,還那裡望得見來年足收?你公祖不肯賑濟就罷了,還責我不勸慰饑民,那有這個道理?」周縣令見李岩說這些硬話,不由拍案大怒道:「你前日上那張呈子來擾我,我已不怪責於你,也算是莫大之恩。你卻不自量,又來本衙瀆請。本官正與你說得好好,你還要罵我,難道本官不能治你的罪嗎?」李岩道:「何曾罵過公祖?只公祖說得太不近理,我一時說得鹵莽些也是有的。
若公祖不喜歡,任從把這名秀才詳革,但我有什麼罪名?難道白地要殺我不成?」周鑒殷到這時,越發憤怒道:「你敢輕視本官麼?你快抓走就罷,你若再不知機,本官盡有個利害給你看。」李岩聽罷,覺他做官如此,與他鬥口是無用的。若他真個把自己陷害,俗語說:「官字兩個口」,自己終吃了眼前虧,實是不值,倒不如走了為佳,便不辭而去。那周縣令還指着李岩罵道:“你若這般好心要賑濟時,只要自己家財分給饑民罷了。」
李岩聽著,亦懶答他,直出了縣衙,回至家裡。尋思縣令如此玩視民瘼,看此荒年不知餓死幾多人民方能了事。又思:縣令叫我何不把家財來充賑款,若捨不得這副家財,反令縣令得說閒話了,便拚此家財不要了也沒打緊。想罷,便把家中所有財產一概發放出來,盡充饑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