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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翔既得王位,進兵之念益急。顧謂左右道:「大丈夫得遇明主,委以重權,隆以大位,馬革裹尸,亦分內事。」復問來使,忠王在金陵作何舉動?來使道:「忠王定江蘇,近一月矣!現在徵集常鎮各軍,大舉北上。想以老將軍之勇,濟以忠王之能,北京不難定也。」時曾立昌、溫大賀,在旁聽得忠王北上,皆喜形于色。鳳翔見此情景,遂疑左右以己之能,不及忠王;且以為若非忠王,即不能定北京者。心中已自不平。遂遣來使回南京。並囑道:「煩足下為某致語天王:不消一月,準延天王至北京高坐也。」來使聽罷,自然盛稱,林鳳翔益自滿,來使去後,便下令進攻廣平府。曾立昌、溫大賀一齊苦諫,鳳翔只是不從。謂曾、溫兩人道:「以吾治兵多年,經事不少,諸君何多慮也?」方爭論間,朱錫琨疾趨而入,諫道:「昔忠王下江蘇,先取江陰,以阻向榮救兵;今將軍用何法以阻勝保,不要吾後也?」林鳳翔道:「且兵之道,各有不同。吾昔在新疆行伍,久經陣戰,此時李秀成,尚在乳哺中耳。諸君何遽視吾不如秀成也?」原來鳳翔平日,見李秀成年少,頗不服李秀成;故每欲爭功,圖出秀成之上。今聞朱錫琨之言,如何不怒?便令大軍望廣平府進發。軍行時曾立昌復進道:「以將軍之威,何攻不克!但臨事而懼,計不如出以萬全。請令分一軍,弟當力趨正定,以牽制僧格林沁,亦可備緩急。」林鳳翔道:「足下誠多慮,然亦可以不必。我由廣平沿大名趨天津,彼將挾全軍,與我迎敵,猶恐不足,彼亦豈能另行分軍耶?」曾立昌仍復固爭,林鳳翔不得已,便使曾立昌領軍三千人,駐守臨名。余外朱錫琨、溫大賀皆隨林鳳翔,望廣平而去。
按下慢表。
且說李秀成,自克江蘇,回金陵,本意與林鳳翔會合,然後北上。休兵一月,正擬調集合軍起程,忽見一月之間,林鳳翔十餘次捷報,以為他雖不從令聽候,然由安徽入河南,攻山西,未必便攻北京。後來見他已克潞城趨臨名關,乃大驚道:「林鳳翔竟入直隷矣!其志必以得北京為榮。奈北京為清人根據之地,勢必以重力把守;鳳翔雖勇,若清人堅守,以疲我兵力,則•鳳翔坐困矣,焉有不敗乎?」遂趨朝謁見天王。告以:「鳳翔擅趨直隷,吾甚憂之。」天王見林鳳翔連戰皆捷,勢如破竹,以為未必便敗。李秀成爭道:「兵法豈有孤軍深入,而能長勝乎?必敗無疑矣!鳳翔一敗,鋭氣喪盡,南方必多事,恐大局從此去也。」說罷淚涕不止。天王道:「然則何如?」李秀成道:「向使林鳳翔暫緩北上,自是萬幸;蓋非全力,不足以撼北京也。且兵未有久戰不疲者。今林鳳翔橫行五省,大小數十戰,譬如強弩之未,勢不能芽魯縞,況北京乎?吾自江蘇回,必令休兵者,蓋以此耳。某本意由河南北趨,則黃河易渡,然恐不及矣。今惟有出師,由淮地直走山東,或者勝保以有後顧,而不盡其兵力耳,但山東黃河難汲,若被勝保窺破,則彼將全軍長驅北還,以邀林鳳翔之後,而我師無用矣。」天王道:「事已至此,賢弟姑為之。」天王雖如此說,心下究不信林鳳翔便敗也。
當下李秀成點視各軍,取齊共五萬人,並令軍中倍增旗幟,以壯聲勢。
分為二十五軍:每軍二千人,仍以洪仁發為先鋒;召回羅大綱為副將;大將許宗揚、賴文鴻同行。余外部將二十餘員,一路旌旗蔽野,戈戟如林,由揚州望淮郡進發。軍行時,先出檄文一道:大漢天國太平六年,大將軍忠王李,為佈告天下:自昔昆陽纘緒,漢業因以重光;靈武中興,唐祚因茲不墜。蓋撥亂方能反正,伐罪所以弔民也。
今滿清當滅,皇族當興;合久必分,亂極思治,此其時矣!自滿人踞我神京,虐我黎庶,朝中文武權重者,皆歸旗滿之人;外省職員尸位者,無非貪殘之輩。逞其狐狸之性,害及生民;肆其狼虎之成,毒貽閭裡。橫捕強剝,害善欺良,我民際此,聊生何賴?是以我朝聖神文武天王陛下,心懷怛惻,志切焦勞:求復宗祖之山河,力拯國民于水火。
自義旗一舉,四海同歸。一人不准妄傷,一物不准妄搶,故天下響應,東南底平。革其左社之非,復其衣冠之舊。本帥深體天王陛下之意,大舉北伐,恢復中原,保護人民,掃除妖孽。
問其累世猾夏之罪,成我大漢一統之體。發政施仁,賞功伐罪,凡爾村鄉市鎮,不用驚惶;士農工商,各安本業。效力者論功行賞,國家自有常規;助敵者厥罪當誅,軍律斷無輕恕。此檄!
這道檄文既出,遠近皆仰忠王李秀成之名,莫不革食迎師,貲助軍費。秀成申明號令:所過秋毫無犯,直抵淮郡,降附已有十餘州縣。忽有李文祥,領義勇數百人來歸,秀成嘉之,使為後軍。許宗揚道:「李文祥忽然以兵來降,未知其心何若,元帥何以信之?」秀成道:「不必問其心之何若,然附順除逆,人之恆情也。且吾示之以威,結之以恩,彼亦為我用矣。」左右皆歎服。秀成既至淮上,勝保聞之,謂左右道:「秀成此行,無能為矣。」左右問其何故?勝保道:「彼欲出師,以為林鳳翔聲援也。若轉入河南,則曠日持久;若直趨山東,彼豈能飛渡黃河那?即全軍北還,亦無憂也。」說罷便令人打聽林鳳翔消息,以起兵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