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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勇敢,且饒有膽略。那時聽得林翼到訪,便迎進裡面坐定。寒暄幾句。林翼見案上羅列書籍,隨信手取來一看,卻是兵法七冊,草廬經略等書。林翼笑道:「羅公業此則甚?」澤南答道:「今天下紛亂,正吾人進身之時。雖一知半解,或從這裡博一個功名,也未可定。」林翼笑道:「羅公乃高明之士,何所見不廣耶?這等兵書,只可在一千年前欺弄無知之徒,今時卻是用不着了。」澤南便道:「昨曾老賜弟一函,勸弟多讀兵書,將來有個用處;今老兄反說用不着,小弟實在不明。」林翼道:「曾老懂得甚事!若是臨法帖,說詩律,他還有點能耐。老兄試想,近來槍炮何等利害,料不是古老成法,可能取勝;其中或不無可行,究不足為訓。但得將校勇敢,軍人用命,便是節制之師;器械精良,準頭命中,即是戰勝之品;為將的隨機應變,身先士卒,賞罰無私,自是將才。何苦研究古法。且談兵法的動說先賢諸葛亮,試問諸葛亮又讀的那些兵書?豈不是混閙的。」說罷,隨把那兵書擲回案上。羅澤南道:「足下說的,自是名論,令小弟佩服。只近來聽說曾老,欲謁撫軍張公,要興辦團練,以衛梓裡。曾致意小弟將來到他那裡,好助他一臂,足下以為何如?」胡林翼道:「此足下之事,某本不宜說及。只辦大事的人,須精明強幹,才足以服從。曾公外局,還是一個恂恂儒者,惟心地上嗎?」那胡林翼說到這裡,往下就不說了,急得羅澤南摸不着頭腦。便問道:「究竟他心地上卻是怎的?」林翼道:「自悔失言。
現承明問,怎不得不說:他對人本有一個謙恭的氣象,籠絡人才,他自然有的本領;奈心地裡沒一點才幹,且好用才,而又好忌才。若在他的手裡,早是能征慣戰的人,他卻可以認為生死交;若要謀個出身,恐上不過三司,下不過府縣,始終要受他節制,他才得安樂。倘要求到督撫的地位,除非離了他手下。總之,不願他人的聲價,出他頭上,卻是的確的了。」羅澤南這裡聽得,心上覺有些不悅。便答道:「這樣看來,曾老是個忌才害賢的人物了?」胡林翼道:「這樣說來,又有些奇處。他是一個好名矯飾的人,害賢的事他卻斷斷幹不出。他拿一個老前輩的氣象待人,是謙虛不過的,人卻不敢把他來怠慢。只他遇著才幹的人,總不願聲價出他之右,自然要籠絡到他的手裡,畢生要聽他的使用;倘或籠絡不來,他就有點不妥,這是方纔說過的了。」澤南聽罷,點頭答兩聲是,究竟心上還不以為然。林翼又說道:「他現時要辦通省團練,又恐有志之士不能招徠,曾到撫軍那裡,設法求朝上降一道諭旨,使他辦理,好拿着諭旨來壓服同人。只是丈夫貴自立,若不是遇著大本領的人,胡某斷不願甘居人下。」羅澤南默然不答。胡林翼早知他不甚贊成自己議論,便說些閒話,辭了出來,望宅子裡回去。
到半路上,忽前途一人呼道:「詠翁往那裡去?」胡林翼舉頭一望,不是別人,卻是郭意誠。急上前答道:「連日無事,因往羅山處坐了片時。誰想回到這裡,卻遇老兄。老兄今欲何往?」意誠道:「無事出外遊玩,正要回家去。看那一旁有一座亭子,我們可到這裡坐坐。」說罷,便攜手到亭子裡,在石磴上分坐已定。意誠道:「足下到羅山那裡,究有何事?」林翼道:「別無他故,不過閒談而已。」隨把和羅山談論曾氏的說話,說了一遍。意誠道:「足下差矣。曾老雖沒甚才幹,庸庸厚福,將來必至台閣將相的地位。且有這般外局,彼此都為大事,足下休要中傷他才好。」胡林翼道:「小弟那有不知。只這些人,胡某誓不同事也。」意誠道:「誠如足下之言。曾老亦曾有書召弟,他恐權柄不專,曾面謁撫軍,要請代奏:給發諭旨,然後舉行。弟亦頗不以為然。足下與他分道揚鑣,好是好極,只有二句話,請兄牢記:曾老才不及足下之才;足下福不及曾老之福。請記此言,後來當必有驗。」林翼聽罷,沉吟半晌,隨又說道:「公言是也。只我輩但求事功,何論福命。」說罷,便握手而別,各自回去,不在話下。
且說張亮基,自從領得諭旨,要勸諭各紳倡辦團練。這時石達開正沿江而上;洪軍又遣兵分攻新甯、甯遠、新田等處。石達開又已過道江,下永州,直取祁陽,勢如破竹。湖南省內迤南一帶已雪片文書告急。
湖南本屬內地,兵力向來單簿。此時張亮基好生著急。幾番勸諭曾國藩辦團。奈曾國藩要得了諭旨,然後興辦。
原來曾國藩,乃湘譚人氏,號滌生。素性拘迂,不論怎麼事情他遇著時,倒要顯出自己道學的氣象。常把忠臣孝子四個字,掛在口頭裡,他同父的兄弟五人,國藩居長,其次國璜,又次國華,又次國葆,又次國荃,國荃別號沅甫。那兄弟五人,就算國荃有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