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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全恐釀出事來,一面攔住洪仁發;宣嬌是個女流,更不敢出。蕭朝貴和洪仁達急跑出來幫着馮雲山勸解。無奈那些無賴子弟一發喧閙起來,聲勢洶洶,有說要拿那教士來毆打的;有說要把那教堂折毀的。你一言,我一語,漸漸便有人把堂內什物拋擲出去。正在倉皇之際,只見一人撥開眾人,直登壇上,對著眾人喝一聲道:「你們休得無禮!這裡是個教堂地方,不過勸人為善。便是官府聞知,也要點兵保護。林則徐燒了鴉片,還要動起幹戈,若是打死教士,只還了得!你們聽我說,好好散去;若是不然,我便不依。」這幾句話說完,眾人一齊住手,沒點聲都抱頭鼠竄的散去了。
馮雲山急視那人,見頭戴烏緞子馬蹄似的頂子帽,身穿線縐面的長棉袍,腰束玄青縐帶,外面罩着一件玄青荷蘭緞馬褂,生得身軀雄偉,氣象魁梧,便拱手謝了一聲,請那人談話。那人下了壇,把蕭朝貴肩上拍一下道:「蕭兄認不得小弟麼?」朝貴仔細一望,方纔省得,不覺喜道:「原來是胡先生,某真失照了!」便要迎入內地坐定。原來那人姓胡,名以晃,花洲山人村人氏,本是個有名望的縉紳。向與朝貴的父安蕭偉成有交,現做保良攻匪會的領袖。
家內很有資財,只因膝下沒有兒子,把家財看得不甚鄭重。生平最好施濟,凡倡善堂,設義學,贈棺舍藥,無所不為。人人都敬服他,莫不喚他作義士,所以說這幾句話,便把眾人解散了。當下同至裡面,秀全慌忙讓坐,通過姓名,胡以晃便向朝貴說:「仁兄許久不見,卻在這裡相會。」朝貴道:「這話說來也長。自從先父歿後,往游廣東,數日前方與洪君回來。只望在此傳道,誰想遇著這班無賴,到堂攪攏,若不是老兄到來,不知閙到怎的了?」以晃道:「這都小事。只小弟聽得洪君議論,早知來意。但要圖謀大事,便當及早運籌,若專靠打動人心,還恐不及了,且這裡也難久居。那班潑皮,雖一時解散,難保日後不來,列位還要早早打算為是。」秀全道:「老兄之言甚善。但弟等初到貴縣,朝貴兄家眷不在此間,到那裡藏身去呢?」以晃道:「敝鄉離此不遠。不如離了桂平,先到敝鄉,小弟門戶雖不甚寬廣,倒還可以屈駕,未知列位意見如何?」秀全道:「才勞相救,又來打攪,怎得過意?」以晃道:「既是同志,自是一家人,明公休要客氣。」秀全聽了大喜。立刻揮了一函,着守門的轉致秦日綱,便收拾細軟,用過了晚飯,乘夜隨着胡以晃同往山人村而來。
那村內約有數百人家,多半務農為業。秀全看看胡以晃這一所宅子:頭門一度屏門,靠着一個廂房,屏門後一間倒廳;過了台階,卻是一間正廳。台階兩廊,便是廂廳;正廳背後便是住謄所在。從耳廊轉過,卻有一座小園,園場內幾間房子,頗為幽靜。胡以晃便帶眾人到這裡,早有婢仆等倒茶打水伺候。茶罷,秀全道:「府上端的好地方,好所在!鄉間上卻少見得,只小弟們到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以晃道:「不消明公過獎。祖父遺下家財,也是不少,只小弟連年揮霍,已去八九,只有這一所宅子,僅可屈留大駕,住在此間,斷無別人知覺。盡可放心也!」秀全道:「義不長財,古人說的不錯。奈弟等志在謀事,那能久留?不過三五天便當行矣。」以晃道:「明公如此着急,不知尊意究竟要往哪裡去?」秀全道:「實不相瞞,滿意要遊說一二富紳,資助軍糧;余外便通羅大綱,借用這一支人馬,較易舉事。足下以為何如?」以晃道:「既是如此,便權住此間。
羅大綱現扎大黃江口,離此不遠。不如密遣一人,直進江口,求見羅大綱,雖是綠林,倒是個劫富濟貧、識得大體的。若是求富紳資助,卻非容易。若輩視財如命,團團作富家兒,幾見有能識得大義?只敝親楊秀清,別號靜山,乃桂平平隘山人氏,廣有家財,附近鄉村的田畝,都是他的產業。無奈這人不識世故,還恐說他不動。只他有一種癖性,專好人諛頌。但怕阿諛奉承,明公恐不屑作這樣行動。」秀全道:「委曲以謀大事,那有行不得!願乞一函,作弟介紹,感激不淺。」以晃道:「這又不能。因他是個守錢奴。常見小弟性好施濟,便罵小弟視錢財如糞土,雖屬兒女姻親,年來已不通訊問;無論弟難介紹,就是明公到他府上,也不好說出弟的名字。若是不然,終恐誤卻大事。」朝貴說道:「俗語無針不引線,這卻如何去得?」秀全道:「沒打緊,弟當親往,隨機應變。只今就煩雲山兄弟往江口一行,好說羅大綱起事;朝貴兄弟權回武宣走一遭:一來省問家事,二來物色英雄,限二十天為期,齊回這裡相會可也。」雲山、朝貴都一齊應允。只見仁發焦躁道:「各人都去了,偏我是無用之人,要留在這裡,我卻不願。」秀全道:「大兄不須焦躁。我們打點停妥,回時準合用着大兄。」仁達又勸了一會,仁發方纔不語。從此仁發、仁達、宣嬌仍留在胡以晃家內;秀全、雲山、朝貴三人,別了以晃,各自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