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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遂下詔,封兄元紹為無上王,弟子正為始平王。以爾朱榮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尚書令,封太原王。其餘將士並皆進爵有差。 帝素有賢名,遠近聞知為帝,人心悅服。鄭先護謂季明曰:「新君已立,太后終亡。吾儕為誰守此?不如先行投順,以免同逆之誅。」二人遂仰拜馬首,請帝入城。神軌聞北中不守,率眾遁還。
費穆與榮有舊,亦棄軍來降。榮見之大喜,不令見帝,留為帳中心腹。徐紇知大勢已去,矯詔夜開殿門,取了驊騮廄禦馬十匹,東奔兗州。鄭儼不別太后,亦逃還鄉裡。
太后初聞長樂兄弟三人逃去,已疑宗室諸王有變;後聞長樂即位,鄭先護等投降,大驚。忽報李神軌回,太后召入問之,乃知費穆亦降,益懼。忙召鄭儼、徐紇,欲與商議,回報二人已逃。太后謂神軌曰:「諸事皆二人為之,今反棄我而去,何昧良心乃爾。」神軌亦默然而退。其後連召大臣,無一至者。又聞新君有命,文武百官着往河橋迎接,眾皆遵旨。尚寶卿來索玉璽,鑾衣衛整備法駕。太后見時勢大變,乃入後殿,召孝明帝妃嬪,自胡後以下共三百餘人,盡出家瑤光寺,痛哭出宮。送幼主歸舊府,太后亦自入寺為尼。未幾,榮遣將軍朱端以一千鐵騎來執太后、幼主。端入京,問留守官曰:「太后、幼主何在?」留守曰:「太后避往瑤光寺,幼主送還舊邸。」端到寺,入見太后。太后大驚,問曰:「卿系何人?」端曰:「太原王將士奉旨來迎太后。」太后曰:「卿且退,吾當自往。」端不許,軍士皆拔刃相向。
太后失色,只得上馬起行。端又執了幼主,齊至河橋見榮。榮命入帳相見。太后見榮,多所陳說。榮曰:「無多言。」喝令左右執至河邊,並幼主共沉之河。可憐一代國母,如此結果。正應術士之言,尊無二上,不得善終。
後人有詩弔之曰: 昔日捐軀全為子,一朝殺子又何為?黃河不盡東流恨,高後泉台應笑之。榮既沉太后,費穆密說榮曰:「大王士馬不出十萬,長驅向洛,既無戰勝之威,群情素不厭服。以京師之眾,百官之盛,知公虛實,必有輕侮之心。若不大行誅殺,更樹親黨,恐大王還北之日,未度太行而內變作矣。」榮心然之。忽報慕容紹宗自晉陽來見,榮喜曰:「紹宗來,吾又添一助矣。」因謂之曰:「洛中人士繁盛,驕侈成俗,不加蔓剪,終難制馭。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誅之何如?」紹宗曰:“不可。太后荒淫失道,嬖倖弄權,淆亂四海。大王興義兵以清朝廷,此桓、文之業,伊、霍之舉,天下無不悅服。今無故殊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良計也。」哪知天寶性本殘忍,聞費穆言,頓起殺心。紹宗雖極口止之,榮終不聽,乃請帝循河,西至陶渚,別設行宮居之。無上、始平二王隨侍。榮密令心腹驍將郭羅剎、叱列剎鬼持刀立於帝側,詐為防衛,俟外變一起,即殺無上、始平。斯時百官皆至,求見新君。榮悉引之行宮西北河陰之野,曰:「帝欲在此祭天,百官宜下馬以待。」眾皆下馬。榮乃引胡騎四面圍之,責眾官曰:「昔日肅宗年幼,太后臨朝,全賴汝等匡輔。
任劉騰之弄權,縱元叉之害政。乃至徐、鄭用事,濁亂宮廷,四方兵起,九重被弒,曾無一人以身殉國,報君父之仇,伸大義于天下。職為公卿,實皆貪污無恥之徒。今天子賢聖,不用汝等匡弼也。」言訖,以手一揮,胡騎四面縱兵,百官之頭如砍瓜切菜。自丞相高陽王以下,朝臣共二千餘人,盡皆殺死。只見愁雲慘慘,怨氣重重。肝 腦涂裂,皆錦衣玉食之儔;血肉飛揚,盡鳳子龍孫之屬。
衣冠之禍,莫此為烈。但未識帝在行宮能保性命否,且聽下回細剖。
第十五卷
改逆謀重扶魏主賈餘勇大破葛榮
話說河陰之役,百官皆遭殺戮。後有朝士續到者五百餘人,聞之魂飛魄散,皆驚慌欲避,覓路逃生,無如四面鐵騎奉了天寶之命,重重疊疊圍住不放。真如鳥投羅內,魚入網中,命在頃刻。只見前有一將高叫道:「新君即位,全是太原王大功,今王在上,還不下拜!」眾官聽了,人人拜伏在地。又高叫道:「魏家氣數已盡,太原王合為人主。汝五百人中,有能為禪文者免死。若不能,盡殺無遺。」眾臣莫敢出聲。榮大怒曰:「豎子欺我乎?」言未了,只見一人起身告曰:「某為大王作禪文。」榮問曰:「你是何官?」對曰:「臣乃治書御史趙元則也。」榮令送入營中,吩咐道:「好為之。」又使人高唱:「元氏滅,朱氏興。」六軍齊呼萬歲,聲振山谷,榮大喜,便遣數十親卒拔刀直向行宮,殺帝左右。時帝居帳中,正懷憂慮,忽聞喊聲漸近,與無上、始平二王走出帳外看視。郭羅剎見兵眾已到,忙將天子抱入營帳。無上王未及轉身,叱烈殺鬼手起一刀,頭已落地。
始平忙欲退避,亦被叱烈殺死。帝見兩兄被殺,看來自己性命亦不能保,暗 暗流涕。榮遂遷帝于河橋,置之幕下,率諸將還營。趙元則禪文已成,榮見之大喜,乃解放文武五百餘人。
未幾,帝使人諭旨于榮曰:帝王迭興,盛衰無常。吾家社稷垂及一百餘年,不幸胡後失德,先帝升遐,四方瓦解。將軍奮袂而起,所向無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志在全生,豈敢妄希天位?將軍相逼,以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