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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避座飲過,奏道:「聖恩同造化一般。英陽之事,千古無二。臣雖糜身放踵,不報造化之萬一,臣不敢他奏。」太后笑道:「寡躬自不免與女孩兒們,要為一番戲劇的事,作為好話兒。聞丞相用是陰勝陽的為憂,寡躬自為慚愧呢。」丞相惶汗浹背,不敢仰對。太后朗然大笑,仍說金鑾簫聲、蓬萊飛鶴之事,一一備道。丞相尤為感悚,始知太后必欲成蘭陽親事。少焉退出。
自此,丞相日與兩公主、秦夫人、賈孺人湛樂,以待公主新第竣工出閣,時就相府理事,又就司徒府中,拜司徒與崔夫人,感頌聖恩。
一日,天子登殿,黃門官稟告:「將作監已竣公主新第。」天子大喜,一面命欽天監涓奏吉日,一面又使丞相先為審視還稟。
未知丞相如何回稟?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西園新第兩公主出閣 東樓壽席二佳姬入門
再說西園新第告成,天子悅喜,使欽天監涓公主出閣吉日,命丞相:「隨意題若干匾對。樓亭館榭,如可一日無有標題,寧不負花柳山水,倒沒趣味麼。」丞相承命,出往西園,一頭請了鄭雲鎬,又與大哥哥楊少璉同眾清客,大家前去西園,一齊入了園門,道:「我們先看外面,再進去周觀,然後可便詳細奏白了。」丞相先看秉正門。只見五間正門,上面簡瓦、泥鰍脊;那門欄窗 ,俱是細雕時新花樣,並無朱粉塗飾;一色水磨群牆,下面白石台階,鑿成西番蓮花樣。左右一望,雪白粉牆,下面虎皮石,砌成紋理,不落富麗俗套,自是歡喜。
遂命開門進去。只見一帶翠嶂擋在面前。眾清客都道:「好山,好山。」丞相道:「非此一山,一進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眾人都道:「極是。非胸中大有近壑,焉能想到這裡?」說畢,往前一望,見白石嶙峋,或如鬼怪,或似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斑駁,或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道。丞相道:“我們就從此小徑游去,回來由那一邊出去,方可遍覽。
周京兄,同我連袂,評評倒是有趣。”鄭雲鎬道:「與丞相那可連袂,恐傷體禮。」丞相道:「今日遊玩,豈用俗套。」遂輓周京之手,逶迤走進山口。
抬頭忽見山上有鏡面白石一塊,正是迎面留題處。丞相回頭笑道:「諸公請看此處,題以何名方妙?」眾人聽說,也有說該題「迭翠」二字的,也有說該題「錦嶂」的,又有說「賽香爐」的,又有說「小終南」的,種種名色不止。丞相聽了,便向周京擬好來。十三道:「古人說,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這裡並非主山正景,原無可題,不過是探景的一進步耳。愚見直書古人』曲徑通幽『這舊句,倒也方便。」眾人都讚道:「是,妙極,妙極!」丞相笑道:「不妨。」說著,進入石洞。只見佳木蔥蘢,奇花爛熳,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于石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綉檻,皆隱于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但見清溪瀉玉,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沼,石橋三港,獸面銜吐,橋上有亭。
丞相與諸人到亭內坐了,問:「諸公以何題此?」諸人都道:「當日歐陽公《醉翁亭記》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罷。」丞相笑道:「『翼然』雖佳,但此亭壓水而成,還得須偏于水題為稱。依我拙裁,歐陽公句『瀉于兩峰之間』,竟用他一個『瀉』字。」有一客道:「是極,是極。竟是『瀉玉』二字方妙。」丞相道:「我嫌俗呢。十三兄,何不更思雋雅?」十三道:「丞相方纔所說已是。但如今追究了去,似平常。當日歐陽公題醴泉,故用一『瀉』字則妥。今日此泉也用『瀉』字,似乎不妥,亦近粗陋不雅。求再擬蘊藉含蓄尤可。」丞相笑道:「周京兄之論,倒高一等。然則『泌芳』二字,近乎新雅麼?」十三道:「雅極,雅極。」眾人都忙迎合稱讚。
丞相道:「匾上二字既然,再作一付七言對來。」十三道:「美玉兄何無一句?」楊少璉也不謙讓,又不思索,只四顧一望,念道:「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丞相聽了道:「哥哥詠得好。」眾人又稱讚了一番。
於是出亭過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觀覽。忽抬頭見前面一帶粉牆,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眾人都道:「好個所在。」於是大家進入。只見進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道。上面小三間房舍,兩明一暗。裡面都是合著地步打的牀幾椅案。從裡間房裡,又有一小門出去,卻是後園。有大株梨花,闊葉芭蕉。又數間小小退步。後園之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尺許,灌入牆內,繞入牆風,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丞相道:「這一處倒好。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的,也不枉虛生一世。」說著:「十三兄,又說出議論來。」十三道:「取諸千百竿翠竹,匾以『瀟汀館』,似是妥雅。」丞相點頭沉思道:「雅是雅。古的人每于竹榻上寢,必夢詩朋酒友。匾『夢友館』,尤雅新的。」眾人都哄然叫好:「對聯又帶睡思之意,方妙。」楊美玉
少璉念道:「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周京稱讚道:「茶熟棋罷之時,正合睡意了。」丞相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