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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座驚怯,杜煉師戰抖抖的,寒戰起來,牙齒互擊,略略有聲。鄭小姐聲色不動,凝然肅敬,站起身,伏于席下道:「閭裡愚賤之身,有眼不識泰山。不知貴主娘娘造此辱臨,多失敬禮,罪不容赦。但太后娘娘有旨召命。誠不敢料測。妾身以一個閭裡兒女,既不敢朝現至尊,況又賤質,豈敢比肩貴主,共坐于輦轎之中。」公主忙起,扶道:「太后如是,妹妹有不敢自有,姐姐只奉承而已。」少頃,宮娥十數人,連三接四,踵武而前來,俯伏告道:「太后娘娘使奴婢們陪護娘娘輦駕,同陪鄭小姐,勿用差晚。門外寶幢華蓋,俱已預備。敢請娘娘一同回宮呢。」此時賈春娘猝然見此無有的事,不敢一言,只為看著小姐之聲色,又俟小姐如何處變。公主見了鄭小姐,欲起而躊躇,復道:「太后娘娘久聞姐姐賢淑,一見之聖念,如渴求水,以至妹妹潛蹤躬迎。姐姐雖不欲承懿旨,恐無奈。且姐姐請思:君臣分義上事理,不宜孤負太后盛旨。姐姐不必再用心思了。」鄭小姐默然良久,乃道:「太后娘娘聖恩,天高地厚。今到這步田地,妾身有不敢方命。但父母不知有太后之命,不便擅自入宮中了。」公主道:「妹妹曾聞姐姐之春娘子,誼同姊妹,已知同姐姐而來。一見花容,已認其名不虛傳。宜使春娘子歸告太后之命。姐姐自從不俟駕之義罷。」鄭小姐無奈,復道:「雖然如是,賤妾鄙陋之身,不敢與玉體同乘。賤身謹當執鐙而隨後呢。」公主道:「周文王帝王之尊,尚與呂尚同車。侯贏夷門之監,信陵為之執轡。尊賢敬德,古今一體。姐姐何有拘滯?」遂攜手登輦。鄭小姐遂對春娘說道:「須以太后之命,歸告爺娘,媽媽、鴛鴦二人從我。其餘春娘俱與同去罷。」這時那些尼姑們,始見光景,莫不失魄,也有渾身戰粟打牙的,也有叫爺娘誦阿彌的,也有啞口說不出一話兒的,也有說「嚇死我了」的,各自忙亂。及見小姐舉止泰然,公主同與入宮,才得放心。
原來公主微服出宮之時,以如此這般等,講明於太后。太后連連遣了太監、宮娥,間不容髮,晷刻不滯。總是公主預定之事。於是泰氏別乘一轎,隨後陪還去了。杜煉師、尼姑們眼見他從來沒有聽見過的事。杜煉師十分讚頌太后娘娘盛德洪恩,庶由白衣真人感應的,尤為感嘆。
且說賈春娘,見了小姐同坐公主輦轎入宮,又見公主十分寬仁明哲,知是公主感回太后之怒,致有微服同輦之舉,一面喜幸,一面感服,只與錢老老、丫鬟們坐轎還歸,備將公主微服先來等候,太后之命如此,與小姐同輦入宮之事,一一告于崔夫人暨老爺。崔夫人驚訝不定,對司徒道:「這事不知怎麼吉凶?」司徒嘆道:「莫非太后盛德。」與夫人同下庭,北面拜了八拜,呼萬歲,頌禱以謝聖恩。
司徒出外。崔夫人又問春娘當時光景,公主賢哲如何?春娘從新復告,公主盛德絶艷,古昔罕聞。小姐十分謹慎,猝當不講之事,這般泰然之狀,一一說來。崔夫人喜從天降,只為哄望小姐入宮後,有甚懿旨。
且說蘭陽公主與鄭小姐同輦。幢蓋前擁,太監、宮娥陪後,十分有儀,冉冉回至端門外。
未知鄭小姐如何進見太后?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鄭小姐賜爵英陽主 賈春雲續詠喜鵲詩
話說鄭小姐厚被公主備說太后娘娘懿旨,一同坐在輦轎,寶幢綉幡,前後擁衛,行至端門外。
小姐雖然凝重端雅,也不顧眄,左右轎窗外,眼前所瞧,其人煙稠密,街市繁華,比別處阜盛。行了半日,忽見街北大路側,蹲着大大的石獅子,左右一般,中間五間獸頭嵬嵬的大門。門前列坐著幾十個雄赳赳的武夫羅卒,正門不開,只東西兩挾門,有許多簪花朱履之官員。正門上有一匾,匾上大書「端門」兩個金字。
輦轎入了端門,復往西一箭之地,照樣也是五個大門,正門不開,只由東角小門而進。轎抬着走了不甚遠之地,復轉彎,過了一大石橋時,便歇了輦。後面的宮娥,也都下來。另換了四個眉目秀潔的、年十七八歲、頭上着了烏帽的小黃門,前來抬着輦。眾宮娥步下跟隨。至一垂花門外落下,那小黃門俱肅然退去。
眾宮娥上前,八人齊抬,進了門。兩邊是超手遊廊,正中是一座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是雕樑畫棟,兩邊穿山遊廊。
八宮娥方纔歇下了,正路上一齊前來,打起輦簾,扶着公主下了輦,將扶鄭小姐出輦。小姐扶了奶娘,出了輦,秦氏跟前,一同從東路上前。
但見穿堂正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堂檐傍邊,掛着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台階上,列坐著許多穿紅着綠的一隊宮娥。一見公主來了,都忙的下了階,把了長袖列立,住了腳迎着,笑嘻嘻地道:「剛纔的太后娘娘焦燥,貴主娘娘還宮遲晚了,可巧就臨還了。」說猶未了,三五宮娥一面爭走了,告于太后。公主顧謂秦氏道:「今也中書陪着姐姐,少俟于此,以待太后引見了。」又有宮娥兩人,自內迎出來,奏道:「鄭氏幕次已設于大內。太后懿旨:公主與鄭小姐,一同進來罷。」公主大喜,復謂秦氏陪姐姐改服,先自入謁太后,先告同輦入宮之事,復白鄭小姐許多美處于太后。
太后大喜,就命兩宮娥,命賜一品命婦章服于鄭氏,下旨道:「鄭氏以大臣之女,受尚書之幣,猶着褻服于朝見之時,于禮不可。即賜九華章服,換着朝見。」兩宮娥飛也似出傳娘娘懿旨,復請換着章服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