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張修河大生懼怯,與其子善相對,焦燥道:「吾事又見敗於楊少游這畜生,那裡是好,實不甘憤,必以算賬,從以下石,乃出我口氣。」沉思半晌,乃道:「前日魏太監,我所厚賂而交深,關節雖不成,他當自愧,其有負於我。今楊少游得罪于太后娘娘。魏太監陪侍皇太孫千歲,常常得侍于太后。又有客氏有權,足以旋天轉地。我再見魏太監,倘可有助,有未可知了。」張善道:「爺爺之教有理。」是夜,張修河復將金珠厚幣,坐了便轎,前引角燈,只將心腹家丁數人,往至魏忠賢門前。忠賢延于上座,施禮坐定。
茶畢,修河袖裡取拿三寸徑的夜明珠十枚,瓜子黃金十斤,奉贈道:「些少薄儀,只表芹忱了。」忠賢謝道:「曾者令郎科名,几乎有成。爭奈皇爺另諭于座師、宗師,竟然沒取。可不是罔功受賞,尚在赦然。今又重受,不敢克當的呢。」修河道:「太監說那裡話。太孫千歲爺如為得志,不徒孩兒之科試有成就,晚生父子都是太監私有之人。爭奪葉、王兩那廝,希皇上之志,好不秉公,豈太監不儘力而然,今有一般好機會:楊家畜生不承望太后娘娘揀選駙馬之至意盛旨,謂有已聘于鄭鄤畜生之女,太后娘娘已使退幣賴婚,少游再疏抗拒,豈有如許臣分,少游已下天牢。乘此好機,太監擠他下石,置之死罪。學士之對頭可際,孩兒才學又不下于楊少游,駙馬揀選,不求他。而為家豚擇定。太監恩德,世世難忘。太監可能作成,多多反勝了科試狀元呢。」忠賢聽罷,心內想道:「他來再得厚賂,如是殷懃。我雖皇孫奉承,素無寵眷于太后娘娘。況又駙馬遴選,也非我們所不敢為。他之孩兒,一面麻子,又黑又矮,千萬醜陋,真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寧不可笑?然今若示其無計算賬,又無奈太后何,則不但我自貶,他必輕視我,我又無受他重寶,倒不方便。不如假意籍勢,始示好顏,籠絡他,然後受他現成的黃金,只為見景生情,有何不可。」想畢,便笑嘻嘻的笑道:「老爺高見,合兄鄙見。楊少游今已下獄,罪當不赦。賢胤禁臠之選如得作成,奚啻甚麼科甲翰林,憑藉皇親勢力,下生從中傾軋,除一楊少游,比諸摧柘拉朽反為易易。今蒙老爺如此錯愛,下生敢不儘力以圖作成呢。」修河聽他甘言利誘,認以為真,不知墮他術中,不勝大喜,再謝道:「如是,總是太監造化。不但太監之恩,天高地厚,學生父子世世生生,當為結草含珠,以報來生。」及到夜深,別去,再三囑咐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太后娘娘千秋節好日,乃是七月七日乞巧日了。當日,天子登殿,群臣文武百官朝賀,舞蹈揚塵,呼萬歲畢,天子率皇親國戚,入于內殿,陪侍宴筵。自然是龍髓鳳肝,山玲海錯,說不盡笙簫鼓樂,歌聲舞影,熱熱閙閙。
酒過三巡,皇爺正欲乘借好日,申白楊少游不可賴婚已聘之妻。駙馬都尉李世迪乘間奏太后道:「蘭陽駙馬之諫,臣不敢奏達可否。然大學士楊少游之聘司徒鄭鄤之女,聘幣一納,夫婦已定,不可還退賴婚,以傷禮義。況鄭鄤元老大臣,楊少游卿月學士,其在禮使之道,有與匹庶大相不同。伏乞娘娘:特霽雷霆之威,亟釋楊少游,使還納幣,以廣聖恩。不勝幸甚。」御史張居正復奏道:「都尉之奏,實合禮義。嚴學初妾言構誣之罪,尤當究核正罪,以懲奸佞之習。」於是皇爺隨以二臣之奏,允合採用:「伏願娘娘宜允良臣之奏。」太后審知前日退幣之非理,但以簫聲隔遠而相合,庭鶴飛越而叫舞,不是天定因緣,不有是也,以此必欲以楊少游為配蘭陽,心中不捨,便下懿旨道:「寡躬亦當再思。」諸臣一時咸頌聖德。
時張修河以外臣不參內宴。魏忠賢侍皇太孫,雖然在傍,朝廷奏事,皇親陳達,那裡敢發一言,只自暗暗發嘆:「張吏部之事,又為不成。只是駙馬之選,雖然不在楊少游,張善之醜,不當擬議,但他再賂厚幣,無以報答,只非我身主張,何關於我?」如是思量,這是慢話,不題。
且說宴設歡樂,方頌太平,忽然邊報聚至。黃門官手持一度表文,蒼黃奏達,滿朝遑遑。
未知邊報何事有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日本國潛師犯青州 楊元帥練兵出濟南
且說七月七日太后娘娘千秋節,天子親率皇親國戚,內宴獻壽,歡慶頌禱。日將未斜,忽然黃門官手捧一度表文,獻達。
天子親拆,龍顏看見,乃是濟南督撫江有古上表請援,星夜馳達:「日本國恃其強悍,大興舟師三十萬,戰艘五千隻,送都總兵平秀突潛師渡海,泊于田橫島。乘夜下陸,所過無不波蕩。歷城、鄒平數縣,望風奔潰。倭酋洛正、吉乎飛,俱有萬夫不當的勇,智略巧譎,人莫不墮其譎中。伏乞聖上亟遣大兵,以救生靈于塗炭之中。」急中雪一片也似,一日三至,朝野洶洶。
天子覽表大驚,登時出禦金鑾殿,會集文武百官,計議出師討平之策。此時,屬臣惶怯顫慄,不知所措,吏部尚書張修河出班奏道:「今京師之兵不過數萬。昇平日久,將賴兵弱,內無干城之將。濟南程裡,不滿千里。強兵疾驅,三日可到城下。孤城若圍,京外援兵不至,國勢危于一發。為今日之計,莫如暫時去 ,出巡長安。長安是函關百二、金湯天府之地,於是徵兵天下,以圖恢復,此為萬全之策。伏願聖上裁處。」群臣從而和之,皆言張修河之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