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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許綉虎寓在庵中,,請見慧靜,說出雲間名勝,不覺心曠神怡。因此日日出門,帶了小芳跟隨,又叫他攜了文房四寶,以便見景留題。他雖閒行遊玩,卻暗暗留心尋訪所見之人,一時並無消息。
一日,游至一個所在,卻見溪流明淨,古木扶疏,一帶遠山參差如畫。許綉虎不覺心目爽然,遂沿溪逐步。東顧西瞻,無處不可興懷遊玩。上得山來,見樹林包裹着許多樓台寺院,漸見有人行走。繞過山嶺,走到山後,也就有人在內游賞。許綉虎入到寺中,見的不過是村悄老幼,東三五,西四六的人來往坐立。
他隨眾人登殿繞走迴廊,卻見有高閣樓層。因而問人,方知是元時名人所建的,叫做來青閣。他遂上樓眺望,果然山林、城市、人家、鷄犬、桑麻俱歷歷可觀。不覺詩興勃然,叫小芳拂去壁上浮塵,題了一首詩,道:
來青樓閣聳雲霄,古蹟依然詢可陶。
滿目山川消日月,一肩風雪舊漁樵。
幽人石上尋棋局,俠士松邊掛柳飄。
寂寂奇姿難問詢,空遣抑鬱度昏朝。
後寫“遊學雲間許汝器,訪友不遇,有感漫題。
許綉虎題完下樓。隨處俱有題詠,無非為訪友而發。且按不題。
卻說居公子,那日謝了宗師出來,帶有三分酒意,越顯得芙蕖出水,雨潤海棠之態。兼且若不勝衣,遂脫去外面大服,又除了巾幘,付與素琴拿了。居公子發才覆眉,身穿淺色衣服,更覺的楚楚可人,同着素琴飄飄冉冉而行。不期許綉虎從他對面而來,彼此注目凝眸。卻見許綉虎步年貌美,眉目間文彩煥發,令人可愛。不意許綉虎與他拱手,居公子只得用手也拱了一拱,不覺的小鹿兒在心頭,撞了幾撞的一般。
你道這是為什麼緣故?她是個自在男裝,見過了多少士大夫。又經過這番考試,做了秀才,行動哪一件不似男子?怎麼今日見了許綉虎,心窩裡驚跳起來?只因往時在家見客,先有定識。況且所見之人,皆是齒德兼優之輩。今日忽見這許綉虎翩翩美少年,又是滿面春風灑脫風流,一團和藹,殊覺令人心亂。正喜得出神,忽然與她拱手,百忙中不曾打點,微露嬌羞,故此心動。忙移步向前,有若欲倩人扶之態。喜得早已有轎迎來,慌忙坐入轎中回寓,同了父親一路來家。
過了幾日,方到書室中坐定,翻閲了一回書籍,只覺得百無聊賴起來,遂走入園亭消遣。只覺得精神恍惚,無頭無緒,有時對花不語,有時獨笑憑欄。一連數日,早被素琴看在眼中。
一日,乘機說道:「我素琴蒙小姐訓誨,頗知義理。是以知陰陽得天地之氣,以佐其時,又得陰陽之性以順其適。陰主靜,陽主動,故時措合宜,以得天地陰陽之正。若乃以陰竊陽,以陽竊陰,是塞天地之氣,而人不能自適其性矣!今小姐性稟純陰,而欲以陰竊陽,則是塞天地之氣而拂其性。苟拂其性,則時措皆非,未免紊亂。近日以來,竊觀小姐目之所視,而心已往。聽若罔聞,食若無味,欲言不能,欲止不可。而有一種脈脈關情,大有異於往昔,何也?時之使然,亦性之使然也。向來小姐男裝,只不過幼時遊戲,以悅雙親。今又遊戲以竊衣冠,試思豈能終其身?決無是理。今小姐一蛾眉耳!且擅美才華,自是山川毓秀,將來芳香著美,自不待言。然在標梅可詠之期,定有好逑之君子。而與小姐共賦桃夭,以樂關雎之雅化,此順適其性,理固然也。今只合改裝,靜候閨中,守貞待字,而奈何尚竊此衣冠,于風塵中瀟灑作遊戲事耶?」
小姐聽了,笑說道:「‧這些牽枝帶葉之言,雖有可取,但我豈以才美自居?向來之事雖近於嬉戲,而實是與男子爭衡,勿謂蛾眉中不能博領青衫。今我占竊,足可謂擅千古之奇,為女中吐氣。但近來心不寧貼,神有未守,連我亦不自知,不意被汝識破。我向來只謂男子擅才者有之,要求其俊逸宛若蛾眉,而與我彷彿,目所未有。不意前日謝別宗師,路遇這個少年,亭亭姣姣有若子都之美,處女之容。雖未與他傾蓋接談,適彼與我拱手,有若如故,而嫣然餘韻,足令醉心。但此生儀容雖有,只不知他胸中可有實際。我想天地間每多缺陷,往往不能相兼。若此生徒具儀容,而無實際,豈非天地間一大缺陷也!我故此深為其惜,一時不能釋然。今亦只索置之矣。汝說標梅待字,此我分內之事。至于桃夭雅化,緣出於天,亦且椿萱作主,非女子所私議也!」
素琴道:「小姐之見固是,但歷年以來,行事秘密。嚮日在京,人只知老爺有公子。如今回來,又只知有公子。且又青青子衿,孰知老爺有明月之珠,崑山之璧,而使人反側,以作寤寐之求,不可得而有也!就是前日所見之生,若據素琴看來,此生不獨猶如處女,眉分並彩,目帶澄清,自是玉堂儀表,豈是天才之比!況且溫溫玉潤,與小姐趨迎施禮間,大有深情也。他還只認作小姐是個男子,以美愛美之意。設若此生窺其堂奧,知是小姐,我不知他作何求想?」
小姐聽了,又笑道:「我今細想當日打點遊戲,做了秀才之後,而以遊學為名謝絶眾人。如今換裝不為晚也!」說罷進內與父母商議一番。一面稟知學師出外遊學。一面更裝換服。正是:
脫卻男袍更綉衣,風流遊戲世聞稀。
兒女轉關心必巧,及期哪得不于飛。
掌珠小姐,從此換裝,惡絶脂粉,只是淡掃蛾眉,天然佳麗,在閨閣中習些女紅。一個聰俊之人,何消學習,只消母親略一指點,做出來無不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