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再說溫阿四口雖不言,心裡卻十分惱悶,是夜再睡不去,未到天明,便起身叫醒堵伯來,分付他道:「日間事情,你也不必辯,我也盡知道的。這一番出乖露醜,怎有面目還住在這裡?向來土關上,我有四五間房屋,借人居住,我今日去喚其搬開,明早便打點出城,遷住到那邊去。此處房屋,原是租賃的,還了本家就是。但家中什物,你可收拾停當,以便僱人扛抬。」分付畢,即便帶黑出門,無非羞見鄰里之意。那娘子見丈夫轉身,便不肯獨睡,依然扒到堵伯來床上去,磨臍過氣,替他壓驚。可見婦人的東西一刻沒有人擦弄,恰像裡頭空痛一般,只顧樂已之樂,那管羞人之羞。經了一番捉姦,分明生過楊梅瘡,算出汗過的了,一發來得膽大。堵伯來從此也掛起一個貼夫招牌,奴才二字,只算做養漢之媒。其抵身文契,娘子已暗裡送還。只瞞得溫阿四在皮鼓之中。
那晚溫阿四歸家,便喚堵伯來押着傢伙,搬運到城外。明日早起,夫婦出了通濟門,上了車子,行到土關,進房安歇。新遷之後,重開賭場,土關地面淺薄,沒有大老官下場,拈頭生意甚是冷淡。不覺秋盡冬來,家中寒氣逼人。溫阿四向着堵伯來愁眉蹙額,要商個度活之計。堵伯來道:「開賭生意還算我們熟徑,但在此新開場局,必須有個甜頭,才引得人上門,入了圈套。不怕不起發幾位大財。」溫阿四道:「我心上也是這個念頭,但不好對娘子說得。就是娘子肯時,要我吃這碗衣飯,覺得沒有臉皮。」堵伯來笑道:「新到此地,那個曉得是你娘子?不是你娘子,若有人問及,你竟推在我身上,你落得原做個乾淨漢子。」溫阿四道:「你肯承受其名,極妙的了。但許有其名,不許有其實。或藉此為由,或者要想占我妻房,這斷成不得的。」堵伯來道:「我一片好意相商,你卻多疑多慮。就不做此事也由你,三冬已到,大家忍餓為上策。」兩人唧唧噥濃,娘子卻伏在板壁後,一一聽得明白。聽見丈夫說出只許有其名的一句,心上好生不快,故意變了臉,走將出來,嚷罵道:「死烏龜,你做男子漢的,沒本事尋飯養家,要靠着老婆過活,羞也不羞?我寧可自家去討飯度日,斷不服氣挈帶你的。」溫阿四惟恐隔牆有耳,只管帶笑告求:「我與老堵在這裡閒,並不曾說要你養家,休得發惱聲張。若不信時,你去問老堵便明。」一頭說,一頭飛走出門,以避其閙炒。分明放一條活路,好教堵伯來從中打和局。果然一背了溫阿四的眼,娘子便與堵伯來商議道:「你的算計,無非要弄渾了水,好捉魚的意思。我豈不知之?但我不刁頓他一番,要把謀占二字,刻刻在胸中籌畫,如今且奈何他幾日,少不得肚裡饑餓,自然又來和你計較。你那時便說,必要求告得娘子回心轉意,才有可生之計。讓他再三來求告我。我便向他道:『只怕我願做時,你又要疑慮我與別人相好,不與你親密,在家中聒噪。那時和你分辯,可不遲了。若畢竟要逼我做這營生,須寫一張你來求逼的照票與我,我拼喪了名節,後來才不受氣。』」堵伯來道:「娘子定計,賽過張良,我當依計而行便了。」
過了四五日,家中七件事件件都缺。溫阿四急得面黃饑瘦,果然又來和堵伯來商議。堵伯來依着娘子的言語,教他去告求尊閫。溫阿四依言求告,娘子回言不肯,急得他兩眼淚流,娘子才把前面的說話,逼他上釣。溫阿四那時莫叫做饑不擇食,人貧志短,不要說寫一張照票,就要他寫下一千張,通是情願的了。提起筆來,就寫一張,付與娘子收執。此就是逼人身契的現報。照票既寫,堵伯來便去各處兜攬賭客,娘子在家搽粉點脂,打扮得異樣妖嬈,勾引得賭客們神魂飄蕩,日日到他家賭錢鬼混。那婦人說要米,就有人送米,就要錢,就有人送錢,就要綢緞,就有人送綢緞。日間賭錢,加一拈頭,是留宿,分外私送。不上一月,家裡好不熱閙。銀錢酒米,百件豐足。也有人問溫阿四道:「宅上這位娘子,什麼相稱?」溫阿四:「這是老堵的令政,小弟與他是舊日相知,借弟房屋,也住在這裡。」眾人信以為實,然老堵居之不疑。一個烏龜,美名開着眼,替他擔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