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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趣方新正欲偷,無如床虎病將瘳。
風吹鐵馬疑呼喚,不敢雙雙上小樓。
常言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究竟挨肩探背,傳情送意,不時露出馬腳,被晏佛奴冷眼瞧破。猝地請晏員外到家,細將此情告訴,便喚小蠻隨着父親回去,尋媒轉賣。蒙丹秋惟有暗中垂淚,不敢則聲。那時小蠻匆匆出門,不容敘別,遂大哭而去。正是:
生離死別,肝腸痛殺。
兩眼睜睜,有話難說。
蒙丹秋為著小蠻一去,含恨在心,夫婦相處,□□□情而已。晏佛奴見丈夫情意冷落,明知因小蠻□□,有時泣訴其父,有時抑鬱自悲,產前動怒,已種□□,產後憂傷,變成勞瘵。朝涼暮熱,形容□蠃。不上一年,鳴呼哀哉。死之日,蒙丹秋亦不十分痛惜,其所痛惜者,惟有小蠻不在跟前,且去後杳無音信,不知下落,時時掛念,各處尋訪。又私自去體問晏員外家人,據云已賣與徽商為妾,帶到臨清去了。若不信時,現有媒人可問。蒙丹秋隨去問那媒人,其言與前相合,禁不住淚如雨下。妻死不哭,偏哭婢子之遠離,磚兒這等厚,瓦兒這等薄,痴情哉蒙丹秋,然天下之為蒙丹秋者,正不少也。只因痴情惑溺,眷眷不忘,小蠻雖別抱琵琶,蒙丹秋卻望重圓破鏡。自從喪偶之後,也有人勸其續娶,也有人勸其討妾,蒙丹秋俱執意不允,連伏侍的丫鬟不用一個在房中,日常使喚,無非一二蠢仆,甘心做個寡丈夫。
有個相知朋友問他道:「你正在壯年,何苦這等寂寞?不想尋個佳人作伴?」蒙丹秋道:「縱有絶世佳人,怎得有小蠻的情意?若□□□不得與他重諧魚水,寧可一世鰥居,誓不另□。□□說罷,便嗚嗚咽咽,哭將起來。朋友們傳做笑□,□他起個雅號,叫做“痴蒙秋」。誰知蒙丹秋果然想□□心立意,要到臨清去找尋小蠻蹤跡,把家業盡托與兄弟掌管,隨身帶了二三百兩盤纏,跟了一個伴當,在人前只說要到北京去坐監,其實坐監是個借名,尋婢是其本意。一主一仆,輕裝就道,風餐露宿,約有兩月之程,得抵臨清地面。真個大碼頭去處,風景自是不同:
碓分東魯,地接高唐。稱四方之都會,踞京國之咽喉。舟車駢集,商旅羅藏。美哉,太公之腸履;富矣,南翼之州邦。
蒙丹秋在城外下寓,安歇行李。日日到街坊閒闖,逢着徽州開舖的,便去尋蹤問跡,並無音耗。一日無聊,到茶館中坐下,對座有一位客官,也在那裡飲茶。偶然問起他鄉貫,那客官恰是徽州大商。他也問蒙丹秋鄉貫,蒙丹秋答言廣東。他便說常年在廣東經紀,今歲才到此也。蒙丹秋見說在廣東做客的,□□頓起,便把討娶小蠻之事,向他細訴。天下事□□□,不期那位客官恰是討小蠻的叔子,聽見蒙丹秋□情有因,便道:「娶尊寵的,就是在下的侄兒。去秋□□侄兒身故,尊寵又已改適矣。」蒙丹秋遂急問道:「老客長,可曉得他改適在何處?」那客官道:「去冬改適,原是在下做主的,是一位南京朋友,也在此地經營,向與在下相知,他斷弦已久,要圖續娶。在下便將此女嫁之,甚是相得,已領回原籍去了。」蒙丹秋又細問道:「既系貴相知,其原籍住處,姓甚名誰,必知其詳,懇祈指示,咸德無涯。」那客官道:「他姓史號伯存,住在南京水西門內,問大莊上便是。你若要去訪問時,可與在下捎一信去,竟說你系在下的親戚,便可乘機而進,得見尊寵之面,亦未可知。」蒙丹秋感謝道:「邂逅相逢,荷君熱腸提挈,誠所謂今日得蒙高掇起,免教常在暗中行。古人高誼,于君再見之矣。」便喚酒保,整設餚饌,對酌談心。一面取過紙筆,寫書附候。盤醒半日,各自分手。回寓,蒙丹秋即忙收拾行李,明早往南進發。
行□□月,望見鐘山高峙,寶塔凌空,分明小蠻就站□□□,恨不得馬生八足,霎時進了聚寶門,權在□□□□下。明日用過早膳,帶了書信,便打從水西門去□□。可笑老天偏要捉弄痴情人,空中湊合出一段奇□。在吾輩胸中瀟灑,看得情字極淡者,當其奇緣適遇,尚難跳出圈子;何況在情字中着魔者,不憚數千里奔馳,眼巴巴要求見所愛之人,而所愛之人恰從數千里外,同文君之新寡縞衣素裳,裊裊婷婷,剛剛數面,焉有不神魂飛蕩,喜殺曠夫者哉。那日說蒙丹秋兩步做一步,趲行到水西門內大街上,轉過東首,果然見一座大房子,八字牆門,十分齊整。方要動問在近居民可是大莊史家,可見一個少年女娘,正立在牆門之側,姿容美艷,孝服鮮新。心上好生疑異,便走近前去觀看,恰是所愛之人。又驚又喜,一雙腳不覺直移到女娘身伴,深深唱個服喏。小蠻此時分明如夢中相會,不知是假是真,是人是鬼,驟然得見,疑從天上掉下來的,那裡還肯割捨?一隻手忙攙□,不問短長,徑攙他到裡面去。如拾着了寶貝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