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日瓦戈醫生 - 128 / 184
世界名著類 / 帕斯捷爾納克 / 本書目錄
  

日瓦戈醫生

第128頁 / 共184頁。

 大小:

 第128頁

朗讀:

兩手抱著孩子,可周圍沒有人幫助她。舒羅奇卡的爸爸不知到哪兒去了。他在遠方,永遠在遠方,他一輩子都不在他們身邊。這是爸爸嗎,真正的爸爸是這樣的嗎?而她自己的爸爸呢?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在哪裡?紐莎在哪裡?其他的人在哪裡?嗅,最好不要提這些問題,最好木要想,最好不要弄清楚。

醫生從木墩上站起來,打算回到窯洞裡去。突然,他的念頭轉了個方向。他改變了回到利韋裡那兒去的念頭。


  

雪橇、一袋麵包乾和逃跑所需要的一切他都早已準備好了。他把這些東西埋在營地警戒綫外的一株大冷杉下面的雪地裡,為了準確起見,他還在樹上砍了一個特殊的標記。他沿著行人在雪堆裡踏出的小徑向那裡走去。這是一個明亮的夜晚。

一輪圓月在天空中照耀。醫生知道夜間崗哨的配置,成功地繞開了他們。但當他走到凍了一層冰的花揪樹下的空地上的時候,遠處的哨兵喊住了他,直着身子踏着滑雪板飛快地向他滑過來。

「站住!我要開槍啦!你是誰?講清楚。」

「我說老弟,你怎麼糊塗啦?自己人。你不認識啦?你們的醫生日瓦戈。」

「對不起。別生氣,日瓦戈同志。沒認出來。就是日瓦戈我也不放你過去。

咱們得照規矩辦事。」

「那好吧。口令是『紅色西伯利亞』,回答是啊倒武裝干涉者’。」

「那就沒說的了。你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好啦。夜裡出來找什麼鬼?有病人?」

「睡不着,渴得要命。想道個彎兒,吞兩口雪。看見花揪樹上的凍漿果,想摘幾個吃。」

「真是老爺們的糊塗想法,冬天摘漿果。三年來一直在清除你們的糊塗想法,可就是清除不掉。一點覺悟也沒有。去摘你的漿果吧,腦筋不正常的人。

我有什麼捨不得的?」

哨兵使勁一蹬滑雪板,踏着吱吱響的長滑雪板,像來時一樣快,站着滑到旁邊去了,在沒有人跡的雪地上越滑越遠,滑到像稀稀拉拉的頭髮似的光裸的冬天樹叢後面。而醫生走的雪中小徑把他帶到剛纔提到過的花揪樹前。

它一半理在雪裡,一半是上凍的樹葉和漿果,兩枝落滿白雪的樹枝伸向前方迎接他。他想起拉拉那兩條滾圓的胳膊,便抓住樹枝拉到自己跟前。花揪樹彷彿有意識地回答他,把他從頭到腳撒了一身白雪。他喃喃自語,自己也木明白說的是什麼,完全把自己忘了:

「我將看見你,我如畫的美人,我的花揪樹公爵夫人,親愛的小。乙肝。」

夜是明亮的。月亮在天上照耀。他繼續穿過樹林向朝思暮想的冷杉走去,挖出自己的東西,離開了游擊隊營地。 6

商人大街沿著通往小斯帕斯卡亞街和諾沃斯瓦洛奇內巷的斜坡近通而下。城市較高地區的房屋和教堂從上面俯瞰着這條街。

街道拐角的地方有一座帶雕像的深灰色房子。在立傾斜屋基的巨大的四角形石板上,新近貼著政府報紙、政府法令和決議。一群過路人已站在人行道上默默地看了半天了。

不久前解凍後天氣已經乾燥。現在又上凍了。氣候明顯地變得寒冷起來。現在天還很亮,可不久前這時候天已經黑了。

冬天剛剛過去。空出來的地方填滿了陽光,它沒有離開,被黃昏留住了。陽光使人們木安,把人們帶往遠方,恫嚇他們,令他們提心吊膽。

不久前白軍撤出城市,把它交給紅軍。射擊、流血和戰時的驚恐停止了。這同樣使人驚恐不安,如同冬天過去、春天變長一樣。

街上過往的行人藉著一天天變長的白天的光線,讀着牆上的通知。通知上寫道:

居民須知:本市合格居民可到尤里亞金蘇維埃糧食局

去領取工作證,每張繳納五十盧布。地點在十月革命街,即

原總督街五號,一百三十七室。

凡無工作證者,或誤填以至偽造工作證者,將依據戰時

法律嚴懲。工作證的細則和使用方法公佈于本年度尤里亞

金執委會第8十六號1013通知中,該通知張掛在尤里亞

金蘇維埃糧食局一百三十七室中。


  

另一張佈告通知道,本市糧食儲備充裕,只是被資產者藏匿起來,目的在於破壞分配製度,在糧食問題上製造混亂。通知用這樣一句話結尾:

囤積糧食者一旦被發現就地槍決。

3張公告說:

為了正確安排糧食工作,不屬於剝削分子者准許其參

加消費者公社。詳情可向尤里亞金糧食局查詢,地點在十月

革命街,即原總督街五號,一百三十七室。

另外一張對軍人警告道:

凡未上繳武器和未經新制度許可攜帶武器者依情嚴

懲。持槍證可到尤里亞金革委會換取,地點在十月革命街六

號,六十三室。

一個瘦弱不堪、很久沒洗過臉因而顯得臉色烏黑的流浪漢模樣的人,肩上挎着一個背包,手裡握著一根木棍,走到看佈告的人群跟前。他的頭髮長得長極了,但沒有一根白髮,可他滿臉深棕色的鬍子已經發白了。這便是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日瓦戈醫生。他的皮襖大概在路上早被人搶走了,不然便是他自己拿它換了食物。

他穿了別人的一件不能禦寒的短袖破舊上衣。

他口袋裏還剩下一塊沒吃完的麵包,這是他經過城市附近一個村子時別人給他的,還有一塊腑豬油。他從鐵路那邊走進城裡來已經快一個鐘頭了,但從城門口到這條十字路口競走了一小時,最近這些日子他已經走得筋疲力盡了。他時常停下來,拚命剋制倒在地上吻這座城市石頭的慾望,他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見到它,看見它就像看見親人那樣高興。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