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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因此認為農村的生活挺不錯,對不起,這種看法至少是過于輕率,這個認識的飛躍也太冒險了。」
「唉,您先別忙,」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反駁說,「請看看這些車站。樹木沒有被砍掉,欄柵圍牆也完好無缺。還有這些小市場!還有那些賣東西的婦女!想想看,這夠多麼心滿意足!有些地方還過着正常的生活,還是有人高高興興的。木是所有的人都唉聲嘆氣。
這一切都能說明問題。」
“那好,就算如此吧。不過,這並不真實。您從哪兒得出這個結論?您不妨離開鐵路走出一百俄裡去看看。農民到處接連不斷閙事。
您一定要問,他們反對的是誰?既反對白黨,也反對紅色分子,這就要看是誰掌權。您一定又要說,好哇,這種鄉下人是任何一種制度的敵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要的是什麼。對不起,您不要過早地得意。他們要比我們知道得更清楚,不過,他們要求的完全不是你我所要求的那些。
「一旦革命喚醒了農民,他們就認定幾百年來夢想的一家一戶的獨立生活就要實現,希望能靠自己雙手勞動建立無政府的田園生活,不隷屬於任何方面,也不向任何人承擔義務。但是從被推翻的舊的國家體制的束縛下解脫出來以後,他們又落入了新的革命的超國家體制的更狹窄的夾縫。所以農村就要作亂,什麼地方都不安定。您還在說農民心滿意足。
老兄,您是什麼都不瞭解,依我看,您也不想瞭解。」
「那又怎麼樣,我當真也不想瞭解。完全不錯。啊,您先別忙!我為什麼要全都瞭解呢,為了這個還得費力氣吧?時代共木買我的賬,而是隨心所欲地強加於我。現在我也要蔑視一下事實。
您剛纔說,我的話不符合實際。可是,如今在俄國還有沒有實際呢?我認為,實際已經被嚇得躲了起來。我寧願相信農村已經取勝而且正走向繁榮。如果連這一點也是糊塗認識,那麼我該怎麼辦?我將靠什麼生活,聽信誰的?但是我要生活,我是個有家室的人。」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把手一揮,讓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去和科斯托耶德爭論到底,自己挪到舖位邊上,探頭去看下邊的人在幹什麼。
在下邊,普里圖利耶夫、沃羅紐克、佳古諾娃和瓦夏幾個人正在一起談話。因為火車離故鄉越來越近,普里圖利耶夫就說起了到那裡去的路途,在哪一站該下車,下一步怎麼走,是徒步還是騎馬。瓦夏聽到說起那些熟悉的家鄉村鎮,兩眼亮閃閃地不斷站起身來,興奮地重複看那些個地名,因為數說這些地名對他來說就已經像是一個神奇的童話。
「您是在蘇霍依渡口下車吧?」他氣喘吁吁地問。「那還用說!是我們的會車站!然後,您大概朝布依斯克耶村那個方向去吧?」
「對,往下就走布依斯克耶土路。」
「我說的就是它——布依斯克耶鄉道。布依斯克耶村,哪能不知道!我們就是從那裡拐彎,到我們那兒去得往右走,一直往有,直到韋列堅尼基鎮。要是到您那裡去,哈里托諾維奇叔叔,我看是該往左,朝離開河的方向走。聽說過佩爾加河吧?那還用說!就是我們的那條河。
到我們那兒去是沿著河岸走,照直順着河岸。我們的韋列堅尼基鎮就在這條河上,在佩爾加河上游不遠的地方,那就是我們村。村子在陡岸邊上,河岸真陡!我那地管它叫採石場。站在那裡都不敢往下看,就這麼陡。
簡直就像要掉下去似的。一點兒也不假。那裡的人都會開採石頭,做磨盤。我媽媽就是韋列堅尼基鎮的人。
還有兩個妹妹,阿廖卡和阿里什卡。帕拉莎大嬸,佩拉吉娜·尼洛夫娜,我媽媽也和您一樣,長得又白又年輕。沃羅紐克大叔!沃羅紐克大叔!我以基督上帝的名義求求您……沃羅紐克大叔!」
「幹什麼?你怎麼總像布穀鳥似的反反覆覆地叫我『沃羅紐克大叔,沃羅紐克大叔』?難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大嬸?你想要幹什麼,求我什麼?讓我悄悄地放了你?你說,是不是?放了你,我可就完蛋啦,蹲小房子去啦!」
佩拉吉娜·佳古諾娃心不在焉地朝一邊遠處的什麼地方張望,默默地不說一句話。她用手撫摩着瓦夏的頭,在想什麼心事,一面撥弄着他那淡褐色的頭髮。她偶爾用點頭、眼神和微笑向這孩子作暗示,意思是讓他放聰明些,不要公開當着大家的面和沃羅紐克說這件事。她似乎是說,過一段時間,問題自然就會解決,只管放心好了。
當旅途遠離中部俄羅斯地帶向東方延伸以後,意外的情況就不断發生。列車開始穿越不安定的地區,那一帶是武裝匪幫出沒、不久前才平息了叛亂的地方。
列車在曠野頻繁停車,車廂周圍有攔阻的隊伍往來巡視,檢查行李和證件。
有一次夜裡又停了車。沒有人查看車廂,也沒有讓大家起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出於好奇,同時也怕發生什麼不幸的事,從取暖貨車上跳了下去。
夜色漆黑,列車看不出為什麼偶然地停在正常區間的一個路標附近,路基兩邊是一片人工種植的雲杉林。比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先下去的幾個鄰座的人,在取暖貨車前的地上跺着腳,告訴他說,據瞭解並沒出什麼事,似乎是司機自己停的車,理由是這一帶有危險,如果探路的檢道車不能確保這個區間情況正常,就拒絶繼續開車。據說,旅客代表已經去勸說他,必要的話還可以塞點兒錢。可是,又風傳水兵們也插手干預,這些人可要把事情搞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