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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52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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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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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這陣敲門聲也驚醒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他想,這一定是自己人,也許是中途受阻的加利烏林又回到這個藏身之地,或者是路上碰到了什麼困難而折回的安季波娃。

在過道里,醫生讓老小姐拿着蠟燭,自己走過去扭動門扣,拉開了門栓。強勁的陣風把門從他手中吹開,燭火熄滅了,冰冷的雨點濺落到兩個人身上。


  

「是誰?是誰呀?有人嗎?」老小姐和醫生在黑暗中爭先恐後地喊,但是沒有回音。突然,他們又聽到在另一個地方響起了先前那樣的敲門聲,似乎是在後門那邊,可是一下子又覺得像是從花園裡敲窗子。

「大概是風。」醫生說,「不過為了安全,還是到後門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風還是人,我在這兒等一等,免得真有什麼人,或者還是別的原因。」

老小姐回到屋裡去,醫生來到大門外的遮檐下。他那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立刻分辨出天將破曉的徵兆。

大團的烏雲彷彿逃避追趕一般發瘋地掠過城市上空。低飛的雲絮几乎擦到朝一個方向傾斜的樹梢,恰如無數把彎曲的條帚在給天空清掃。打在房屋木板牆上的雨水由灰白變成了黑色。

「怎麼樣?」醫生間轉回來的老小姐。

「您猜對了。什麼人也沒有。」她告訴他在屋子裡查看的結果。儲藏室的一扇窗玻璃被一節柞樹枝打碎了,地板上積了一灘水;拉拉原先住的房間也如此,地上簡直是一片汪洋。

「那裡的一扇百葉窗脫掉了,拍打窗框。您看,就是這麼回事。」

他和她又談了一會兒,然後鎖上大門,各自回去重新睡下,但心中都為這場虛驚感到遺憾。

原先以為只要把門一開,進來的一定就是那個已經十分熟悉的女人,渾身濕透,凍得發僵,在她拭擦身上雨水的時候,他們就會向她發出一連串的問題。然後,她換過衣服來到廚房,藉著爐子裡昨天剩下來的余火烤烤身子,會一邊用手攏着頭髮一邊笑着,向他們敘說自己遭到的那些磨難。

他們對此確信不疑,所以關上門以後,這種確信不疑的痕跡仍留在外面的牆角屋邊,從這個女人身上滴落的水跡或者她的影像繼續在他們腦海裡迴旋。

比留奇的報務員科利亞·弗羅連科被認為是這次車站兵變的間接肇事人。

科利亞是梅留澤耶沃一個有名的鐘錶匠的兒子,當地人眼看著他長大。小時候他曾經寄養在伯爵夫人「逍遙津」女仆那裡,和伯爵夫人的兩個女兒一起在家庭教師的照管下玩耍。弗列裡小姐對科利亞很瞭解。他就在那個時候開始學了一點法語。

在梅留澤耶沃,人們慣常看到的科利亞無論春夏秋冬總是穿得很單薄,不戴帽子,腳上是一雙夏季穿的帆布鞋,騎一輛自行車。他不扶車把,挺直上身,雙手交叉在胸前,就這樣騎車跑在公路上和城裡,不斷地朝電線杆和電線看幾眼,檢查線路的情況。

城裡有幾幢房子是通過鐵路電話的一條支線和車站連接的。這條線路由科利亞在車站的服務機房負責。

他在站上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鐵路電報、電話,如果站長波瓦利欣短時間木在,信號和扳道的事也歸他管,因為這部分設備也在報務機房裡。

由於必須同時兼顧好幾件設備,科利亞養成了一種獨特的言語方式,所說的話隱晦而且句子不完整,令人費解,尤其是他不願意回答或者沒有談話興緻的時候,更是如此。人們都說,在出事的那天他濫用了自己的職權。


  
由於他避而不接電話,的確讓從城裡打電話來的加利烏林的一片好心落了空,而且無意中對後來的事態發展起了不祥的作用。

加利烏林要求把正在車站或者在車站附近的政委找來聽電話,要告訴他自己立刻出發到伐木場!日址去和他見面,請務必等一等,在這以前不要採取任何行動。科利亞拒絶了加利烏林請他去找金茨的要求,藉口說當時線路正在給駛往比留奇的列車傳送信號,同時又以種種真假參半的理由讓這一列車滯留在附近的會讓站上,但車上運載的正是調往比留奇的哥薩克。

等到列車終於開來的時候,科利亞並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機車爬行般地緩緩駛進月台烏黑的遮檐下面,恰好停在報務機房那扇大窗前面。科利亞一下子拉開了那幅織着兩個代表鐵路的縮寫字的深藍色呢窗帘。石砌的窗檯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托盤,上面是一隻盛着水的大涼瓶和一隻普通的厚玻璃杯。科利亞往杯子裡倒了點水,喝了幾口,一面朝窗外看了看。

司機看到科利亞,從司機室裡友好地向他點了點頭。「哼,敗類,臭蟲!」科利亞心裡滿懷仇恨地這麼想,一面朝司機吐舌頭,同時用拳頭做出威嚇的樣子。司機不但明白科利亞做出這種表情的意思,而且自己也聳了聳肩,把頭朝車廂那邊一扭,意思是說:「有什麼辦法?你自己試試看。人家有力量。」科利亞的表情作了這樣的回答:「不論怎麼說,反正是下賤,壞蛋!」

開始從車廂裡往外牽弓嗎匹。它們蹭着碗子,不肯走。馬蹄踏在木跳板上發出的空悶音響不斷換成踩在站台石頭地上的鍍鋁聲。不斷揚起前腿的馬匹讓人牽着走過幾道鐵軌。

線路的末端已經生鏽並且長滿了青草的軌道上停放著兩列報廢的車廂。由於雨水沖蝕而油漆剝落以及蟲蛀和濕氣的損害,這些破舊的車廂又恢復了和列車另一側的原始林木原先的親族關係,那些白棋樹樹幹上長滿了多孔菌子,森林上空聚集了團團烏雲。

在一片林間空地上,哥薩克們按照命令上了馬,馳向伐木場的殘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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