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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召問龔遂,遂復答道:「熊為野獸,來入宮室,為大王所獨見。臣恐宮室將空,也是危亡預兆。天戒甚明,請王速修德禳災!」賀仰天長嘆道:「不祥之兆,何故屢至?」遂叩頭道:「臣不敢不竭盡忠言,大王聽臣所說,原是不悅;無如國家存亡,關係甚大。大王曾讀《詩經》三百五篇,中言人事王道,無一不備。
如大王平日所為,試問何事能合詩言?大王位為諸侯王,行品不及庶人,臣恐難存易亡,應亟修省為是!」賀也覺驚慌,但甫越半日,便即忘懷。未幾又見血染席中,再召龔遂入問,遂號哭失聲道:「宮室便要空虛了!血為陰象,奈何不慎?」賀終不少悛,放縱如故。
及史樂成等由長安到來,時已夜深,因事關緊要,叫開城門,直入王宮。宮中侍臣,喚賀起視,爇燭展書,才閲數行,便手舞足蹈,喜氣洋洋。一班廚夫走卒,聞得長安使至,召王嗣位,都至宮中叩賀;且請隨帶入京。賀無不樂從,匆匆收拾行裝,日中啟行。
王吉忙繕成一書,叩馬進諫,大略舉殷高宗故事,叫他諒喑不言,國政盡歸大將軍處決,幸勿輕舉妄動等語。賀略略一瞧,當即擲置,揚鞭徑去,展着生平絶技,當先奔馳,幾與追風逐電相似,一口氣跑了一百三十五里;已到定陶,回顧從行諸人,統皆落後,連史樂成等朝使,俱不見到,沒奈何停住馬足,入驛守候。待至傍晚,始見朝使等馳至,尚有隨從三百餘人,陸續趕來,統言馬力不足,倒斃甚多。原來各驛中所備馬匹,寥寥無幾,總道新王入都,從吏多約百人,少約數十人;那知賀手下幸臣,多多益善,驛中怎能辦得許多良馬,只好將劣馬湊足,供他掉換,劣馬不能勝遠,自然倒斃。
從吏卻埋怨驛吏失職,倚勢作威,不勝騷擾。龔遂卻也從行,實屬看不過去,因向賀面陳,請發還一半從吏,免多累墜,賀倒也應允。但從人都想攀龍附鳳,如何肯中道折回?又況皆賀平時親信,這一個不便捨去,那一個又要強從,弄到龔遂左右為難,硬挑出五十餘名,飭回昌邑。還有二百多人,一同前進。
次日行至濟陽,賀卻要買長鳴鷄,積竹杖。這二物,是濟陽著名土產,與賀毫無用處,偏賀竟停車購辦,以多為妙。還是龔遂從旁諫阻,只買得長鳴鷄數隻,積竹杖二柄,趲程再行。及抵弘農,望見途中多美婦人,不勝艷羡,暗使大奴善物色佳麗,送入驛中。
大奴善奉了賀命,往探民間婦女,稍有姿色,強拉登車,用帷蔽着,驅至驛舍。賀如得異寶,順手摟住,不管她願與不願,強與為歡。煢煢弱女,怎能敵得過候補皇帝的威勢,只好吞聲飲泣,任所欲為。難道不想做妃嬪麼?事為朝使史樂成等所聞,譙讓昌邑相安樂,不加諫阻。
安樂轉告龔遂,遂當然入問,賀亦自知不法,極口抵賴。遂正色道:「果無此事。大奴善招搖撞騙,罪有所歸,應該處罪。」善系官奴頭目,故號大奴。
當時立在賀側,即由遂親自動手,把他牽出,立交衛弁正法,趁勢搜出婦女,遣回原家。可惜白受糟蹋。賀不便干預,只得睜着兩眼,由他處置。
案已辦了,更啟行至霸上,距都城不過數裡,早有大鴻臚等出郊遠迎,請賀改乘法駕。賀乃換了乘輿,使壽成禦車,龔遂參乘。行近廣明東都門,遂向賀陳請道:「依禮奔喪入都,望見都門,即宜舉哀。」賀託詞喉痛,不能哭泣。
再前進至城門,遂復申前請,賀尚推說城門與郭門相同,且至未央宮東闕,舉哀未遲。及入城至未央宮前,賀面上只有喜色,並無戚容。遂忙指示道:「那邊有帳棚設着,便是大王坐帳,須趕緊下車,向闕俯伏,哭泣盡哀。」賀不得已欠身下輿,步至帳前,伏哭如儀。
還虧他逼出哭聲。哭畢入宮,由上官皇后下諭,立賀為皇太子,擇吉登基。自入宮以至即位,總算沒有甚麼越禮,尊上官皇后為皇太后。十五歲為太后,亦屬罕聞。
過了數日,即將昭帝奉葬平陵,廟號孝昭皇帝。
賀既登位,拜故相安樂為長樂衛尉。此外隨來各吏屬,都引作內臣,整日裡與他遊狎。見有美貌宮女,便即召入,令她侑酒侍寢。樂得受用。
且把樂府中樂器,盡令取出,鼓吹不休。龔遂上書不報,乃密語長樂衛尉安樂道:「王立為天子,日益驕淫,屢諫不聽;現在國喪期內,余哀未盡,竟日與近臣飲酒作樂,淫戲無度,倘有內變,我等俱不免受戮了!君為陛下故相,理應力諍,不可再延!」安樂也為感動,轉思遂力諫無益,自己何必多碰釘子,還是袖手旁觀,由他過去。
惟大將軍霍光,見賀淫荒無道,深以為憂;獨與大司農田延年,熟商善後方法。延年道:「將軍為國柱石,既知嗣主不配為君,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能?」光囁嚅道:「古時曾有此事否?」延年道:「從前伊尹相殷,嘗放太甲至桐宮,借安宗廟,後世共稱為聖人。今將軍能行此事,也是一漢朝的伊尹呢!」引伊尹事,不免牽強。光乃引延年為給事中,並與張安世秘密計議,陰圖廢立。
安世由霍光一手提拔,已遷官車騎將軍,當然與光聯絡一氣,毫無貳心。此外尚無他人,得知此謀。
會賀夢見蠅矢集階,多至五六石,有瓦復住,醒後不知何兆,又去召龔遂進來,叫他占驗。遂答道:「陛下嘗讀過《詩經》,詩云:『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毋信讒言。』今陛下左右,嬖倖甚多,好似蠅矢叢集,所以有此夢兆。臣願陛下亟擯昌邑故臣,不復進用,自可轉禍為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