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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神一瞧,乃是中郎將季布。又來出風頭了。布不待太后申問,忙即續說道:「從前高皇帝北征,率兵至三十多萬,尚且受困平城,被圍七日,彼時噲為上將,前驅臨陣,不能努力解圍,徒然坐困,天下嘗傳有歌謡云:『平城之中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聲未絶,兵傷未瘳,噲又欲搖動天下,妄言十萬人可橫行匈奴,這豈不是當面欺上麼?且夷狄情性,野蠻未化,我邦何必與較,他有好言,不足為喜,他有惡言,也不足為怒,臣意以為不宜輕討哩。」呂太后被他一說,倒把那一腔盛怒,嚇退到子虛國,另換了一種懼容。
就是樊噲也回憶前情,果覺得匈奴可怕,不敢與季布力爭。老了,老了,還是與呂媭歡聚罷。當下召入大謁者張釋,令他草一覆書,語從謙遜,並擬贈他車馬,亦將禮意寫入書中,略云:
單于不忘敝邑,賜之以書,敝邑恐懼,退日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汙,敝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禦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書既繕就,便將車馬撥交來使,令他帶同覆書,反報冒頓單于。冒頓見書意謙卑,也覺得前書唐突,內不自安,乃復遣人入謝,略言僻居塞外,未聞中國禮義,還乞陛下赦宥等語。此外又獻馬數匹,另乞和親。大約因呂後覆書發白齒落,不願相易,所以另求他女。
呂太后乃再取宗室中的女子,充作公主,出嫁匈奴。冒頓自然心歡,不復生事。但漢家新造,冠冕堂皇,一位安富尊榮的母后,被外夷如此侮弄,還要卑詞遜謝,送他車馬,給他宗女,試問與中國朝體,玷辱到如何地步呢!說將起來,無非由呂後行為不正,所以招尤。她卻不知少改,仍然與審食其混做一淘,比那高祖在日,恩愛加倍。
審食其又恃寵生驕,結連黨羽,勢傾朝野,中外人士,交相訾議。漸漸的傳入惠帝耳中,惠帝又羞又忿,不得不借法示懲,要與這淫奴算帳了。小子有詩嘆道:
幾經愚孝反成痴,欲罰雄狐已太遲,
盡有南山堪入詠,問他可讀古齊詩?
究竟惠帝如何懲處審食其,待至下回再表。
偏憎偏愛,系婦人之通病,而呂後尤甚。親生子女,愛之如掌上珠,旁生子女,憎之如眼中釘,殺一趙王如意,猶嫌不足,且欲舉齊王肥而再鴆之,齊王不死亦僅矣。迨以城陽郡獻魯元公主,即易恨為喜,至齊王事魯元公主為母,則更盛筵相待,即日啟行。
賞考遷固二史,于魯元公主之年齡,未嘗詳載,要之與齊王不相上下,或由齊王早生一二歲,亦未可知。齊王願事同父姊妹為母,謬戾已甚,而呂後反喜其能媚己女,何其偏愛之深,至于此極!厥後且以魯元女為惠帝后,逆倫害理,一誤再誤,無怪其不顧廉恥,行同禽獸,甘引審食其為寄豭也。冒頓單于遺書嫚褻,戚本自詒,覆書且以年老為辭,假使年貌未衰,果將出嫁匈奴否歟?盈廷大臣,不知諫阻,而季布反主持其間,可恥孰甚!是何若屠狗英雄之尚有生氣乎!
第4十三回 審食其遇救謝恩人 呂娥姁挾權立少帝
卻說惠帝聞母后宣淫,與審食其暗地私通,不由的惱羞成怒,要將食其處死。但不好顯言懲罪,只好把他另外劣跡,做了把柄,然後捕他入獄。食其也知惠帝有意尋釁,此次被拘,煞是可慮,惟尚靠着內援,日望這多情多義的呂太后,替他設法輓回,好脫牢籠。呂太后得悉此事,非不着急,也想對惠帝說情,無如見了惠帝,一張老臉,自覺發赤,好幾次不能出口。
也怕倒霉麼?只望朝中大臣,曲體意旨,代為救免,偏偏群臣都嫉視食其,巴不得他一刀兩段,申明國法,因此食其拘繫數日,並沒有一人出來保救。且探得廷尉意思,已經默承帝旨,將要讞成大闢,眼見得死多活少,不能再入深宮,和太后調情作樂了。惟身雖將死,心終未死,總想求得一條活路,免致身首兩分,輾轉圖維,只有平原君朱建,受我厚惠,或肯替我畫策,亦未可知,乃密令人到了建家,邀建一敘。
說起朱建的歷史,卻也是個硜硜小信的朋友,他本生長楚地,嘗為淮南王英布門客。布謀反時,建力諫不從,至布已受誅,高祖聞建曾諫布,召令入見,當面嘉獎,賜號平原君。建因此得名,遂徙居長安。長安公卿,多願與交遊,建輒謝絶不見,惟大中大夫陸賈,往來莫逆,聯成知交。
審食其也慕建名,欲陸賈代為介紹,與建結好,偏建不肯貶節。雖經賈從旁力說,始終未允,賈只好回覆食其。會建母病死,建生平義不苟取,囊底空空,連喪葬各具,都弄得無資措辦,不得不乞貸親朋。陸賈得此消息,忙趨至食其宅中,竟向食其道賀。
怪極。食其怪問何事?陸賈道:「平原君的母親已病歿了。」食其不待說畢,便接入道:「平原君母死,與我何干?」賈又道:「君侯前日,嘗托仆介紹平原君,平原君因老母在堂,未敢輕受君惠,以身相許;今彼母已歿,君若厚禮相饋,平原君必感君盛情,將來君有緩急,定當為君出力,是君便得一死士了,豈不可賀!」食其甚喜,乃遣人賫了百金,送與朱建當作賻儀。朱建正東借西掇,萬分為難,幸得這份厚禮,也只好暫應急需,不便峻情郤還,乃將百金收受,留辦喪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