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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之內,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功蓋五帝,澤及牛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俗語說得好,做了皇帝好登仙,這就是秦始皇故事。始皇督造瑯琊台,一住三月,常在山上眺望,遙見東海中間,隱隱有樓閣聳起,燦爛莊嚴。俄而又有人影往來,肩摩轂擊,彷彿如市中一般。無非是蜃樓海市。
及仔細辨認,又覺半明半滅,轉眼間且絶無所見了。始皇不禁驚異,連稱怪事,左右問為何因?由始皇述及海中形態,並詢左右有無見過。左右或言所見略同,且乘間進言道:「這想是海上三神山,就叫做蓬萊方丈瀛洲。」搗鬼。
始皇猛然觸悟道:「是了!是了!朕記得從前時候,有燕人宋毋忌羡門子高等,入海登仙,徒侶輾轉傳授,謂海上有三神山,諸仙叢集,並有不死藥,齊威王宣王燕昭王,嘗派人入海訪求,可惜皆不得至。相傳神山本在渤海中,不過舟不能近,往往被風吹回,朕今親眼看見,才知傳聞是實。可惜朕未能親往,無從乞求不死藥,就使貴為天子,總不免生老病死,怎得與神仙相比哩。」說罷,又長嘆了數聲。
左右亦未便勸解,只好聽他自言自嘆罷了。及瑯琊台築成,再到海邊探望神山,有時所見,仍與前相同,不由的瞻顧徘徊,未忍捨去。
可巧齊人徐市等,市系古黻字,一作徐福。素為方士,上書言事,說是齋戒沐浴,與童男童女若干人,乘舟往求,可到神山云云。始皇大喜,立命他如法施行。徐市等分僱船隻,率領童男女數千名,航海東去,始皇便在海濱布幄為轅,恭候了一兩天,並不見有好音回報。
又越一二日,仍無音信,忍不住焦躁起來,復親出探望。適有好幾船回來,移時停泊,始皇還道有仙藥采到,急忙傳問。那知舟中人統是搖首,謂被逆風吹轉,雖近神山,不得攏岸,說得始皇滿腔慾望,化作冰消,旋由徐市等到來複命,亦如前說。不知到何處玩耍幾天。
始皇不便再留,只好命他隨時訪求,得藥即報,自己啟蹕西歸。千乘萬騎,陸續拔還。道過彭城,始皇又發生幻想,欲向泗水中尋覓周鼎,因即虔心齋戒,購募熟習水性的人民,入水撈取。原來周有九鼎,為秦昭王所遷,遷鼎時用船載歸,行經泗水,突有一鼎躍入水中,無從尋取,只有八鼎徙入咸陽。
始皇得自祖傳,記在心裡,此次既過泗水,樂得乘便搜尋。當下茹素三日,禱告水神,一面傳集水夫,共得千人,督令泅水取鼎。千人各展長技,統向水中投入,巴不得將鼎取出,好領重賞。偏偏如大海撈針一般,並沒有周鼎影跡。
好多時出水登岸,報稱鼎無着落,始皇又討了一場沒趣,喝退募夫,渡淮西去。順道過江,至湘山祠,驀從水波中颳起狂飆,接連數陣,舟如箕簸,嚇得始皇魂魄飛揚,比在泰山上面,還要危險十分。一班扈蹕人員,亦皆驚惶得很,還虧船身堅固,舵工純熟,方纔支撐得住,慢慢兒駛近岸旁。登山遇風,過江又通風,莫謂山川無靈。
始皇屢次失意,懊惱的了不得,待船既泊定,就向岸上望去,當頭有一高山,山中露出紅牆,料是古祠,便語左右道:「這就是湘山祠麼?」左右答聲稱是。始皇又問祠中何神?左右以湘君對。再經始皇問及湘君來歷,連左右都答不出來。幸有一位博士,在旁復奏道:「湘君系堯女舜妻,舜崩蒼梧,二妻從葬,故後人立祠致祭,號為湘君。」始皇聽了,不禁大怒道:「皇帝出巡,百神開道,甚麼湘君,敢來驚朕?理應伐木赭山,聊泄朕忿。」左右聞命,忙傳地方官吏,撥遣刑徒三千人,攜械登山,把山上所有樹木,一律砍倒,復放起一把無名火來,燒得滿山皆赤,然後回報始皇。始皇才出了胸中惡氣,下令迴鑾,取道南郡,馳入武關,還至咸陽。
好容易又是一年,已是秦始皇二十九年了,天下初平,人心思治,雖是以暴易暴,受那秦始皇的專制,各種法律,非常森嚴,但比七國戰亂的時代,究竟情勢不同,略能安靜,四面八方,沒有兵戈。百姓但得保全骨肉,完聚家室,就是終歲勤勞,竭力上供,也算是太平日子。受賜已多,還要起甚麼異心?闖甚麼禍祟?所以始皇兩次游幸,只有那風師雨伯,山神川祗,同他演了些須惡劇,隱示儆戒,此外不聞有狂徒暴客,犯蹕驚塵等事。始皇得安安穩穩的出入往來,未始非當日幸事。
自從東巡還都以後,安息咸陽宮中,所有六國的珍寶,任他玩弄,六國的樂懸,任他享受,六國的美女嬌娃,任他顛鸞倒鳳,日夕交歡,這也好算得無上快樂,如願以償,又況天下無事,不勞籌劃,正好乘着政躬閒暇,坐享承平,何必再出巡遊,飽受那風霜雨露,跋涉那高山大川呢?那知他好大喜功,樂游忘倦,還都不過數月,又想出去巡行。默思去年東巡時,餘興未闌,目下又是陽春時候,不妨再往一遊,乃即日下制,仍擬東巡。文武百官,不敢進諫,只好遵制奉行。一切儀仗,比前次還要整備,就是隨從武士,亦較前加倍。
前呼後擁,復出了咸陽城,向東進發。但見戈鋋蔽日,甲乘如雲,一排排的雁行而過,一隊隊的魚貫而趨,當中乃是赫聲濯靈的禦駕,坐著一位蜂準鳥膺的暴主,坦然就道,六轡無驚。好在馳道寬大,能容多人並走,擁駕過去。全為下文返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