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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飛在旁,聞備亦這般說法,膽氣又壯,仍將督郵一把抓去,遙望左近有一繫馬樁,便牽過督郵,攀落馬樁旁邊的柳條,當作繩索,將督郵縛住樁上,再用柳條為鞭,儘力撲打,差不多有一二百下;快人快事。備又上前阻住張飛。飛大嚷道:「兄長積功甚大,只得了一個小小官兒,不做便罷,我今殺死這賊!卻為民間除一污吏,有何不可?」說至此,竟回取佩刀,要將督郵結果性命。——嚇得督郵渾身發抖,不能不改口哀求道:「玄德公恕我無知,乞饒性命!」何前倨而後恭?備方轉怒為笑道:「汝早知如此,我等自然好好伺候,何必受此一頓痛打哩?」說至此,便取出印綬,系督郵頸上,且與語道:「煩汝交還印綬,我也不願在此為官,當與汝長辭了!」言已即回。
張飛正取刀來殺督郵,當由備將他攔轉,共返署中,草草收拾行裝,飄然引去。那督郵手下,非無從卒,但看了張飛虎威,統皆自顧性命,不敢向前;等到張飛已經去遠,才敢走至樹旁,解放督郵,督郵滿身疼痛,由從卒扶至館舍,醫治了好幾日,方得少痊,還報郡守。郡守詳申省府,遣人捕拿,劉關張三人早已遠揚他方,無從拘獲了。《三國志·劉先主紀》謂先主入縛督郵,杖二百,羅氏《演義》屬諸張飛,較為合理,姑從之。
且說中平二年二月,南宮雲台,忽然失火,毀去靈台樂成等殿,延及北闕,復向西燃燒,如章德殿和歡殿等,盡被毀去,宮中宿衛,竭力搶救,四面沃水,偏似火上添油,越澆越猛;等到火勢漸息,已是大半烏焦,所有龍台鳳閣,盡變做瓦礫荒場,殘焰熊熊,尚是不絶,半月後始火盡煙消。靈帝不知修省,仍擬興工再築,規複原狀,可奈國庫告罄,一時騰不出這般巨款,未免憂勞;中常侍張讓趙忠,為帝設法,請加征天下田賦,每畝十錢,積少成多,已足修復宮室,更鑄銅人。靈帝當即依議,頒詔郡國,按畝加征。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阻,略言春秋時代,魯宣稅畝,即生蝝災;哀公增賦,孔子以為非理,怎可聚奪民物,妄興土木,違棄聖訓,自蹈危亡?這數語原是激切,與張讓趙忠等大相反對。
讓與忠即譖康謗毀聖明,等諸亡國,應以大不敬論罪。有詔用檻車征康,囚詣廷尉;還虧待御史劉岱,力為解免,方得貸罪歸田。於是詔發州郡材木文石,令內侍督工監造,內侍貪得無厭,往往向州郡索賂,稍不如意,便說他材木文石,不能合用,強令折價賤賣,另行購辦;至第
2次解到都下,又不肯即受,終致材料朽腐,宮室連年不成。又遣西園騶從,分道四出,督促州郡。
州郡官吏,欲免罪譴,不得不賄托朝使,乞為轉圜,一面卻克剝百姓,私加賦稅,作為挹注;暗地裡還想中飽若干。看官試想,百姓已困苦不堪,那上供朝廷的款項,實行報解,十成中不過四五成。朝廷尚嫌不足,令牧守薦舉茂才孝廉,俱當責助修宮錢;甚至簡放官吏,亦必使先到西園,議定繳價,然後得赴任供職。新簡鉅鹿太守司馬直,素有清名,西園允許減價,但尚索錢三百萬,直悵然道:「為民父母,顧可剝奪人民,上應時求,這卻非我所忍為呢!」遂辭疾不行,迭經朝廷催迫,沒奈何單車就道。
到了孟津,覆上書極諫時弊,並致書家人,與他永訣,竟服藥自殺。衰亂時代,原是速死為幸。靈帝得直遺疏,稍稍感動,乃暫罷修宮錢,惟大小官吏,仍須納資西園,方得到任。司徒袁隗因事免官,繼任為廷尉崔烈。
烈本冀州名士,至是因宮中傅母程夫人,納錢五百萬,才得超遷,但名譽因此驟衰。靈帝尚嫌價值太廉,顧語左右道:「悔不少靳詔命,若昂價求沽,定可得千萬錢!」虧他說出。程夫人從旁應聲道:「崔公名士,怎肯買官?賴我設法張羅,方能得此,難道尚嫌不足麼?」靈帝聽了,也不加責,一笑作罷。市儈家也不應如此,堂堂帝室,乃有這般笑話,真是古今罕聞。
惟是朝政日非,吏民交怨,免不得流為盜賊,一倡百和,所在橫行,盜目各有綽號,不可殫述,大約聲如雷震,便號為雷公;騎坐白馬,便號為白騎;多須號為氐根,或號髭丈八;大眼就號作大目;他如浮雲白雀楊鳳眭固苦蝤等名目,各有所因,傳為綽號;大群約二三萬,小群亦六七千。常山賊褚燕,輕勇趨捷,賊黨呼為飛燕,互相憚服,陸續趨附,依黑山為巢穴,愈聚愈眾,多至百萬人,時號黑山賊。河北郡縣,無不受害,朝廷不能討,遣使餌以官爵,誘令投誠;褚燕乃上表乞降,詔授燕為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事。燕雖嘗拜命,仍舊縱眾殃民,未肯帖然就範,朝廷也無可如何,得過且過,置作緩圖。
惟隴西一帶,駐守非人,湟中雜胡,乘勢圖變,推胡人北宮伯玉為將軍,勾結先零羌種,與枹罕河關諸盜,一同作亂。金城人邊章韓遂,素有膽略,著名西州,群盜劫入寨中,使主軍政,攻掠州郡,戕殺金城太守陳懿,及護羌校尉伶征。隴右刺史左昌,擁兵不救,長史蓋勛,極言力諫,反觸動昌怒,但給勛數百人,使他出屯河陽,抵禦賊鋒;更派從事辛曾孔常,與勛同往,陽為助守,陰實監製,意欲伺勛僨績,然後加罪。哪知勛素孚物望,連盜賊都不敢相侵。
邊章等繞出河陽,竟至冀城攻昌。昌忙使人移檄,召還辛曾孔常蓋勛。曾等疑不肯赴,勛怒說道:「古時莊賈後期,穰苴奮劍,本列國時齊國故事。公等不過位居從事,難道還比古時監軍權力更重麼?」莊賈曾為齊監軍,故勛言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