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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古之聖王,愛國如家,故皇天亦祐之如子。夫天生烝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非以兆民之命,窮一人之慾也。晉民暗虐,視百姓如草芥,故上天剿絶其祚,眷佑皇漢,蒼生引領,庶幾息肩,懷更蘇之望有日矣。我高祖光文皇帝,靖言惟茲,痛心疾首,故身衣大布,居不重茵,先皇后嬪,服無綺彩,重逆群臣之請,乃建南北二宮,今光極殿之前,足以朝群後,享萬國矣;昭德溫明二殿以後,足以容六宮,列十二尊矣。
陛下龍興以來,外殄二京不世之寇,內興殿觀四十餘所,加以軍旅數興,饋運不息。饑饉疾疫,死亡相繼,兵疲于外,民怨于內,為民父母,果若是乎?伏聞詔旨,將營儀,中宮新立,誠臣等樂為子來者也。竊以大難未夷,宮宇粗給,今之新營,尤實非宜。況有晉遺類,西據關中,南擅江表,李雄奄有巴蜀,劉琨窺窬肘腋,石勒曹嶷,貢稟漸疏,陛下釋此不憂,乃更為中宮作殿,豈目前之所急乎?昔太宗孝文皇帝,承高祖指漢高帝劉邦。
之業,惠呂息役之後,四海之富,天下之殷,粟帛流衍,尚惜百金之費,輟露台之役,歷代比美,跡垂不朽,故能斷獄四百,擬于成康。陛下承荒亂之餘,所有之地,不過太宗之二郡,戰守之備,非特匈奴南越而已。孝文之廣,思費如彼,陛下之狹,欲損如此。愚臣所以敢犯顏切諫,冒不測之禍者也。
昧死上聞,幸陛下鑒之!
聰覽畢全文,擲諸地上,憤然大怒道:「朕為萬乘主,但營一殿,何干汝鼠子事!乃敢妄言阻撓,藐視朕躬,不殺此鼠子,朕殿何由得成?」說至此,喝令左右:「快將元達拿到,斬首市曹,妻子一併駢戮,令他群鼠共穴,方泄朕恨。」言已,自往逍遙園去了。元達聞旨,先自鎖腰入園,且用鎖扳及堂下李樹,朗聲大呼道:「如臣所言,關係社稷至計,陛下不信,反命殺臣,臣死有知,當先訴上天,繼訴先帝。朱雲西漢時人。
有言:『臣得與龍逢比干,同遊地下,亦可無恨。』但未審陛下為何如主,常得保全身名否?」聰聞言益怒,叱左右牽他出斬。偏元達抱住李樹,不令人曳,惱得聰拍案狂呼,幾欲自拔佩刀,下堂加刃。大司徒任顗,光祿大夫朱紀,左仆射范隆,驃騎大將軍劉易等,齊跪堂下,叩頭流血道:「元達為先帝所知,開國受命,便已引置門下,彼亦盡忠竭慮,知無不言,臣等竊祿苟安,每對元達,自顧生慚。
今元達語雖狂直,還乞陛下包容,開恩特宥。倘為了數語諫諍,即加誅戮,元達死固足惜,陛下亦累盛名,還乞三思!」聰怒尚未息,不肯依議。忽有一內侍踉蹌出來,呈上一表,乃是新皇后的手筆,即由聰按閲道:
伏聞敕旨,將為營殿,今宮室已備,無煩更營。且四海未一,禍難猶繁,宜愛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計也。陛下當加爵賞,而反欲誅之,四海謂陛下何如哉?夫忠臣進諫者,固不顧其身也,而人主拒諫者,亦不顧其身也,陛下為妾營殿,而殺諫臣,使忠良結舌者由妾,公私困敝者由妾,社稷阽危者由妾,天下之罪,皆萃于妾,妾何以當之?妾觀自古敗國亡家,未始不由婦人,每覽古事,忿之不已,何由今日妾自為之,使後人視妾,猶妾之視前人也。妾復何面目仰侍巾櫛?請歸死此堂,以塞陛下之過!
聰看到「歸死」二字,急得面色倉皇,連下文都不及看下,便顧語內侍道:「快……快入報皇后,朕決赦元達了,願皇后放懷!」應有此狀,應有此言,但幸由劉後賢明,得成佳話。內侍奉命復入,聰再覽表文,只有結末數語,料想是官樣文章。也無心細閲,便召任顗等上堂,賜令旁坐,從容與語道:「朕近來微得狂疾,往往喜怒失常,不能自製。元達原是忠臣,朕未及細察。
幸諸卿能規我過失,竭誠效忠,朕且愧對諸卿,怎敢再違忠告呢?」任顗等聽了聰言,無非將改過不吝的套話,說了幾句,引得聰沾沾自喜,饒有歡容。當下指使左右,將元達開鎖,賜給衣冠,亦令旁坐,取後表出示道:「外輔如公等,內輔如皇后,朕可無後憂了。」遂改稱逍遙園為納賢園,堂為愧賢堂,且笑顧元達道:「本意當使卿畏朕,偏今日使朕畏卿了。」非畏元達,實畏劉後。
元達等拜謝而出。
小子演述至此,還要補敘數語:當元達抱樹時,左右意存觀望,不亟曳出,這是經劉後着人暗囑,教他延挨時刻,好得進表,否則一個元達,怎能抵得住數人?就使力大如虎,也早被牽出斬首了。補添數語,免使閲者指摘,且更見劉後之賢。但劉聰雖似好賢,終不免荒淫敗德。劉後聰明機警,可諫乃諫,不可諫亦只好聽他做去。
至嘉平四年正月,即晉愍帝建興二年。天象地理,相繼告變,有三日出自西方,徑向東行,平陽地震,崇明觀陷為陂池,水亦如血,有赤龍奮身飛去。最奇怪的是流星起自牽牛,入紫微垣,狀如龍形,墮落平陽北十里,化為一肉,長三十步,闊二十七步,臭達平陽。肉旁常有哭聲,晝夜不止。
究是何物,可惜當時無博學家考究詳明。平陽內外,嘩稱怪事。漢主聰亦不能無疑,乃召公卿等入問休咎。陳元達及博士張師,同聲進對道:「陛下問及星變,臣等恐吉少凶多,不久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