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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正恨江東名士,多半卻聘,擬盡加捕戮,聞榮肯來應召,怒氣卻消了一半,當即迎入。寒暄已畢,便與榮談及恨事。榮答說道:「中國喪亂,胡夷內侮,司馬氏恐難復振,百姓不得安全,江南半壁,雖被石冰擾亂,人物尚稱無恙,榮正慮無孫劉諸王,保撫人民,今得將軍神武蓋世,帶甲數萬,連下各州,先聲已振,誠使委任君子,推誠相與,不記小忿,不聽讒言。將見名流趨集,大事可圖,上流各州郡,便傳檄可定了。
否則刑罰一加,人皆裹足,怎能濟事?」幸有顧榮數語,方得保全江東名士。敏不禁心喜,起座謝教。遂使榮領丹陽內史,事輒與商。又復大會僚佐,囑令大眾推為楚公,都督江東諸軍事,兼大司馬,加九錫禮。
偽言密授中詔,令自己溯江入漢,奉迎車駕。當下率兵出發,鼓棹前行。
鎮南將軍劉弘,亟遣江夏太守陶侃,與武陵太守苗亮,出堵夏口,又令南平太守應詹,調集水師,策應陶侃等軍。是時,太宰顒尚在關中,亦命順陽太守張光,帶著步騎五千,至荊州協助劉弘,弘即使他前往複口,與侃合兵,侃與陳敏同郡,又與敏同年舉吏。隨郡內史扈懷,恐侃與敏相結,為荊州患,乃密白劉弘道:「侃居大郡,握強兵,倘有異圖,荊州便無東門了。」以小人腹,度君子心。
弘笑答道:「忠勤如侃,必無他慮,盡可放心。」懷乃退去。當有人傳入侃耳,侃即令子洪及兄子臻,往荊為質,自明無貳。弘引為參軍,且給資遣臻歸省,臨行與語道:「賢叔出外御寇,君祖母年高,應該前去侍奉,匹夫交友,尚不負心,況身為大丈夫呢?」及臻歸去,又加侃為督護,使他安心拒敏。
馭將者固當如是。侃自然感激,整軍待敵。適敏弟恢受乃兄偽命,掛了荊州刺史的頭銜,充作前驅,進逼武昌。侃用運船為戰艦,載兵擊恢。
或謂運船不便行軍,侃怡然道:「用官船擊官賊,有何不便?但教統兵得人,無可無不可呢。」遂與恢交鋒,連戰皆捷。敏遣錢端繼進,侃邀同張光苗亮二軍,共擊錢端。端又敗卻,荊州兵威,震響江淮。
敏只好收兵回去,不敢再窺江漢。
劉弘乃遣張光西歸,且表敘諸將戰功,列光為首。南陽太守衛展語弘道:「張光系太宰腹心,公既與東海連盟,何不把光斬首,自明向背?」弘搖首道:「宰輔得失,與光無涉,危人自安,豈是君子所為?」說著,竟遣光西去。及光入關,東海軍亦至長安,弘遣參軍劉盤為督護,往會越兵。越奉駕東歸,加弘車騎將軍,余官如故。
弘積勞成疾,年亦濅衰,方擬申請辭職,草表未上,病勢遽劇,竟在任所告終。弘專督江漢,威行南服,事成嘗歸功他人,事敗輒歸咎自己,遇有興廢,致書守相,必叮嚀款密,所以人皆感悅,無不效命。僚屬私相語道:「得劉公一紙書,遠勝十部從事。」弘歿後統皆下淚。
就是荊州士女,亦相率悲慟,若喪所親,這可見劉公的惠澤及民了。朝議謚弘為元,追贈新城郡公。亂世有弘,可稱一鶚。獨弘司馬郭勱,因弘已病歿,欲奉成都王穎入襄陽,奉為鎮帥。
弘子璠追述弘志,墨絰從戎,率府兵斬勱首,襄淝復安。太傅越手書致璠,甚加讚美,一面調高密王略代鎮荊州。璠俟略蒞任,奔喪還裡。略行政未能如弘,寇盜又盛,有詔起璠為順陽內史,使為略助。
璠再出受職,江漢間翕然畏服,仍然安堵,父子濟美,作述重光,卻是晉史上的美談。
還有南方的寧州,得了李氏兄妹二人,易危為安,也是出類拔萃的人材。寧州頻年饑疫,邊疆有一種五苓夷,逐漸強橫,乘饑大掠,甚至圍逼州城,刺史李毅,正患重病,又聞夷人進攻,急上加急,遽致氣絶,州民大恐。忽有一位年甫及笄的女英雄,滿身縞素,趨至府舍,號召兵民,涕泣宣誓,無非說是「父歿身存,當與全城共同生死,力拒夷虜」等語。大眾瞧著,乃是刺史的愛女,芳名是一秀字,鄭重出名,極寫李女。
不由的肅然起敬,齊聲應命。李秀復說道:「我是一女子身,恐難制虜,還仗諸位舉一主帥,專司軍政,方保萬全。」大眾見她氣概不凡,聲容並壯,料知不是個弱女子,竟同心一德,願推李秀權領州事。秀又朗聲道:「諸位推我暫為州主,試想全城責任,何等重大?敢問大眾肯聽我號令麼?」眾又齊聲道:「願聽指揮!」秀乃部署兵士,分隊守城,並手定賞罰數條,揭示城門。
條文皆井井不亂,令人畏服。夷人圍攻兼旬,晝夜不休。秀身穿銀鎧,足踏蠻靴,左持寶劍,右執令旗,鎮日裡登城巡閲,未嘗少輟;每伺夷人懈弛,即出兵掩擊,屢有斬獲。夷人卻也中餒,只一時不肯解圍。
既而城中糧盡,無米可炊,不得已熏鼠拔草,聊充口食。秀堅忍如故,士卒亦皆感奮,誓死不貳。可巧毅子釗自洛中馳至,手下卻帶有數百兵馬,來救州城,秀亦從城中殺出,內外合攻,竟把夷虜殺退,得將州城保全。原來釗在洛陽就官,未曾隨侍,此次毅得病身亡,當然由李秀報喪,並將夷人猖獗情形,一併告達,所以釗招募勇士,星夜南行,得與秀併力退敵。
兄妹相見,如同隔世,秀即將州事讓與乃兄,眾亦願奉釗為主。釗暫允維持,一面遣使入都,乞簡刺史。晉廷選王遜為南夷校尉,兼刺寧州。遜既蒞任,撫輯饑民,擊平叛夷,那李釗兄妹,卻早已扶櫬回籍,居家守制去了。
《晉書》不載此事,《列女傳》亦不列李秀,惟《通鑒》于光熙元年三月,略敘其事,特表出之,以志女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