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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王歆,亦一狡詐徒,前隨齊王冏起義,冒功受爵,謁陵時,即有離間成都之言,假使無張昌之亂,速死戰場,則後此顒穎為逆,彼必不肯袖手,其與顒穎輩並受惡名,同歸死絶,亦勢所必至者耳。故歆之得死於張昌,議者咎歆之無能,吾謂歆固無能,死於寇,視死於逆者猶較勝也。劉弘代歆,選陶侃為大都督,便得平逆,得人之效,固如此其彰著哉。河間王顒,跋扈不臣,原不足道。
穎頗負時望,乃亦一變至此,甚至信用嬖人,枉殺機雲,宜其終遭人噬,死且不容也。夫陸機附逆逼君,死本自取,但不死於朝廷之大法,而獨死於逆黨之讒言,則不得不為之呼冤,實則亦非真冤也。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誰令彼甘心事逆,自蹈死地?冤乎否乎,讀史者自能辨之。
第十六回 劉刺史抗忠盡節 皇太弟挾駕還都
卻說長沙王,既擊敗穎軍,復轉攻顒軍,惠帝仍親出督戰。顒軍都督張方,率眾近城,眾見乘輿麾蓋,不禁氣沮,便即退走。方亦禁遏不住,只好卻還。竟驅兵殺來,把方軍前隊的兵士,多半殺斃,共約五千餘人。
方退屯十三里橋,眾心未定,尚擬夜遁。方下令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古來良將用兵,往往能因敗為勝,今我更向前營壘,出其不意,也是一兵家奇策呢。」遂乘夜前進數里,築壘數重,為持久計。得戰勝方軍,總道是方不足憂。
到了翌晨,接得偵報,才悉方又復進逼,連忙引兵往攻,那方已倚壘為固,無隙可乘。軍上前挑戰,方按兵不發,及見軍欲退,乃開壘出戰,一盈一竭,眼見是方軍得勢,軍失利了。
敗回都城,未免心慌,因與群臣集議軍情,大眾多面面相覷,你推我諉,結果是想出一個調停法子,擬先與穎和,然後併力拒顒。與穎本是兄弟,總望他顧及本支,罷兵息怨,乃使中書令王衍,光祿勛石陋等,同往說穎,令與分陝而居,穎竟不從。越親越勿親。衍等歸報,再致書與穎,為陳利害,勸使還鎮。
穎覆書請斬皇甫商等,方可退兵,亦不納。穎又進兵薄京師,兩鎮兵士,齊逼都下,皇命所行,僅及一城,米石萬錢,公私俱困。驃騎主簿祖逖,為設策道:「雍州刺史劉沈,忠勇果毅,足制河間,今宜奏請遣沈,使襲顒後,顒欲顧全根本,必召還張方,一路退去,穎亦無能為了。」計非不善,奈肘腋間尚有一患,奈何?當然稱善,便即奏聞。
惠帝無不依從,頒詔去訖。又申請一敕,令皇甫商賫敕西行,飭金城太守游楷等罷兵,且使皇甫重進軍討顒。這又是一大失着,徒斷送皇甫兄弟性命。商行至新平,與從甥相遇,述及密計,從甥與商有隙,馳往告顒。
顒遣眾往追,將商擒歸,當即殺死,並遙令游楷等速攻秦州。幸皇甫重堅壁固守,部下亦願為死戰。好容易又過一年,長沙王,鼓眾誓師,出與穎軍決戰,屢得勝仗,斬俘至六七萬人,穎軍大沮。張方見穎軍失敗,亦欲退還,惟探得都城乏食,或有內亂可乘,所以留兵待變。
果然不到數日,左衛將軍朱默,與東海王越通謀,竟勾通殿中將士,把拿下,入啟惠帝,且免官,錮置金墉城中,一面大赦天下,改元永安,開城與穎顒二軍議和。穎顒二軍,無詞可駁,勉強從命,獨在金墉城上表道:
陛下篤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神祇所鑒,諸王承謬,率眾見責,朝臣無正,各慮私困,收臣別省,幽臣私宮,臣不惜軀命。但念大晉衰微,枝黨將盡,陛下孤危,若臣死國,寧亦家之利,但恐快凶人之心,無益於陛下耳。幸陛下察之!
原來居圍城,侍奉惠帝,未嘗失禮。城中糧食日窘,與士卒同食粗糲,甘苦共嘗,所以出禦兩軍,勝多敗少。偏出了一個東海王越,忌成功,潛下毒手。越罪更甚于,故語帶抑揚。
將士等初為所誑,因致盲從,及見外兵不盛,表可哀,乃隱起悔心,復欲迎拒越。越察得眾情,不禁着忙,便召黃門侍郎潘滔入議道:「眾心將變,看來只有殺一法,省得人心懸懸。」滔應聲道:「不可,不可!殺終負惡名,何勿讓與別人。」滔更凶狡。
越已會意,乃使滔密告張方。方系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得滔通報,立即派兵至金墉城,取入營,鎖諸柱上,剝去衣服,四圍用炭火焙着,好象燒烤一般。可憐身被火炙,號聲震地,到了烏焦巴弓,才見畢命。方營中大小將士,睹此慘狀,俱為流涕。
惟方猙獰上坐,反露笑容。毒愈虎狼。死時只二十八歲,遺屍由故掾劉佑收埋,步持喪車,悲慟行路。方卻目為義士,不復過問。
這卻如何曉得?先時洛下有謡言云:「草木萌芽殺長沙。」死時適當正月二十七日,謡言果驗。
成都王穎,得入京師,使部將石超等,率兵五萬,分屯十二城門。殿中宿衛,平時為穎所忌,概皆處死。穎自為丞相,增封二十郡,加東海王越為尚書令,乃出都返鎮,表盧志為中書監,參署丞相府事。雍州刺史劉沈,尚未聞都中情事,自得密詔後,即糾合七郡兵旅,徑向長安進發。
河間王顒,尚屯兵關外,為方聲援,驀聞劉沈起兵到來,慌忙退守渭城,並遣人飛召張方。方大掠洛中,擄得官私奴婢萬餘人,向西馳去,未及入關,顒已與沈軍交戰,敗還長安。沈使安定太守衙博,功曹皇甫淡領着精甲五千,掩入長安城門,直逼顒帳。不意旁面殺出一彪人馬,鋭厲無前,把衙博等軍,沖作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