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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名士韋忠,為裴頠所器重,薦諸張華,華即遣屬吏徵聘,忠辭疾不至。有人問忠何不就征?忠慨然道:「張茂先華字茂先。華而不實,裴逸民頠字逸民。欲而無厭,棄典禮,附賊後,這豈大丈夫所為?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他蹈溺深淵,餘波及我,怎尚可褰裳往就呢?」關內侯索靖,亦知天下將亂,過洛陽宮門,指着銅駝,咨嗟太息道:「銅駝銅駝,將見汝在荊棘中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徒付慨嘆亦覺無謂。
太子遹儲養東宮,少小時本來穎悟,偏到了成童以後,不務正業,但好狎游,就是左師右保,亦不加敬禮,唯與宦官宮妾,嬉嬲度日。無端變壞,想是司馬氏家運。賈后素忌太子,正要他隳名敗行,可以藉端廢立,因此密囑黃門閹宦,導令為非,嘗向太子前慫恿道:「殿下正可及時行樂,何必常自拘束?」及見太子拂意時,怒詆役吏,又復從旁湊奉道:「殿下太覺寬仁,若輩小豎,不加威刑,怎能使他畏服呢?」古人有言:「一傅眾咻。」又說是:「習善則善,習惡則惡。」東宮中雖有三五師傅,怎禁得這班宵小,朝夕鼓煽?就是生性聰慧,也被他陷入惡途,成為習慣了。太子生母謝淑媛,幼時微賤,家世業屠。太子偏秉遺傳,輒令宮中為市,使人屠酤,能手揣斤兩,輕重不差。又令西園發賣葵菜籃子鷄面等類,估本牟利,倒是一個經濟家。
逐日收入,隨手散給,卻又毫不吝惜。東宮舊制,按月請錢五十萬緡,作為費用,太子因月費不足,嘗索取兩月俸錢,供給嬖寵。平居雕題刻桷,役使不已,若要修牆繕壁,偏好聽陰陽家言,動多顧忌。洗馬江統,上陳五事,規諫太子,一是請隨時朝省,二是請尊敬師保,三是請減省雜役,四是請撤銷市酤,五是請破除迷信,太子無一依從。
舍人杜錫,也常勸太子修德進善,毋招讒謗。太子反恨他多言,俟錫入見時,先使人至錫座氈中,插針數枚,錫怎能預料,一經坐下,被針刺臀,血滿褲襠,真似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楚。散騎常侍賈謐,與太子年齡相仿,更為中表弟兄,免不得時往過從。太子喜怒無常,有時與謐相狎,有時與謐相謗,或令謐自坐,徑往後庭嬉戲,不再顧謐,謐屢遭白眼,當然挾嫌。
詹事裴權進諫道:「賈謐為中宮寵侄,一旦交構,大事去了,願殿下屈尊相待,免滋他變。」太子勃然變色,連稱可恨,說得權不敢再言,俯首辭去。其實,太子並非恨權,不過因權數語,觸起舊忿,致有恨聲。先是賈后母郭槐,欲令韓壽女為太子妃,太子亦欲結婚韓氏,自固地位。
壽妻賈午,卻不願意。賈后更不樂贊成,另為太子聘王衍女。衍女有二,長女貌美,少女貌陋。太子既不得韓女,乃轉思納衍長女為妃。
偏賈謐又來作梗,垂涎彼美,乞後作主。後方寵謐,便為謐娶衍長女,但使太子與衍少女為婚。太子得了醜婦,自然恨後及謐,此時聽著權言,怎能不感憤交並,流露言表?嗣被謐探知消息,也惹動前日弈棋的惡感,向賈后處進讒,弈棋事見前回。還虧後母郭槐,從中保持,不使賈后得害太子,故太子尚得無恙。
此非郭槐好處,還是裴頠功勞。
未幾,郭槐病重。由後過省,槐握住後手,囑以二語:一語是保全太子,一語是趙粲賈午,必害汝家。這卻可謂先見。賈后雖然應諾,心中總未以為然。
至郭槐死後,謐雖守喪,仍然出入中宮,一夕,踉蹌入白道:「太子蓄私財,結小人,無非欲害我賈氏,若宮車晏駕,彼得入立,不特臣等遭誅,恐皇后亦坐廢金墉了。」賈后不禁駭愕,便與趙粲賈午,謀廢太子。可巧午生一兒,遂囑令送入宮中,佯稱自己有娠,預備產具,一面囑令內史,暴揚太子過惡,將為李代桃僵的詭計。宮廷內外,多已瞧透陰謀。
中護軍趙俊,密請太子舉兵廢后,太子不敢照行。左衛軍劉卞私白張華,且替華設策道:「東宮俊義如林,衛兵不下萬人,若得公命,請太子入錄尚書事,廢錮賈后,徙居金墉城,但教兩黃門費力,便足辦到此事。」華瞿然道:「今天子當陽,太子乃是人子。我又未得阿衡重任,乃膽敢與太子行此大事,是變做無父無君的賊子了,就使有成,尚難免罪。
況權戚滿朝,威柄不一,怎見得果能成事呢?」可與適道未可與權。卞太息而去。不意過了一宵,即有詔出,卞為雍州刺史。卞疑有人泄謀,因有此詔,遂服藥自盡。
膽小如此,如何為華設謀?
元康九年十二月,太子長男虨音彬。有疾,太子為兒禱祀求福,忽由內廷頒到密詔,乃是皇上不豫,令太子立即入朝。太子只好前往,趨入宮中,不意有內侍出來,引太子暫憩別室,靜待後命。太子莫名其妙,但入別室休息,甫經坐定,即由宮婢陳舞,左手持棗一盤,右手執酒一壺,行至太子座前,傳詔令飲。
太子酒量素淺,飲了一半,已是醉意醺醺,便搖手道:「我不能再飲了。」陳舞瞋目道:「天賜殿下酒,乃不肯飲盡,難道酒中有惡物麼?」太子無可奈何,把余酒一吸而盡,遂至大醉。既而又來宮婢承福,持給紙筆,並原稿二紙,逼令太子錄寫。太子辭不能書,復由承福矯詔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