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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軍出發之後,左翼沈、李兩方,已得河源,便擬分道進攻。陳炯明連吃敗仗,大為驚惶,於是遺書省中李福林、魏邦平,動以利害,責以約言。他倆因粵人勢力太孤,久懷疑忌,兔死狐悲,應作此想。此屆炯明一敗,桂人排粵之心更甚。
莫督雖無野心,部下諸將,功高望重,而無可位置,那時他倆的地位,便有點岌岌可危了。二人盡作此想,一面道聽戰況,比及接到炯明來信,邦平便去找到福林商議辦法,福林道:「桂軍內訌日甚,老頭子無法調融,失敗是意中之事,但恐競存不能久持,一旦潰散,各軍還師省城,你我兵力有限,如何支撐呢?」邦平道:「我也這般想,要做就立刻動手,否則終始效忠,聽人支配。老頭子心術純正,或者未必更動你我。不說別的,單講此番我向他要求幾艘兵艦,他竟一口答應,完全派歸節制。
雖有申葆藩再三勸止,說魏某一得兵船,馬上就會獨立,而老頭子竟不為動,可見他信我甚深。補筆靈便。講到這等交誼,我們就要獨立,也不能委屈老頭子呢。」福林冷笑道:「老莫原算好人,那批莫有先生,久已嫉視我們,豈能長久相安?況且我的觀測,此番事平之後,老莫本人,或且未必能夠久于其位,何況你我。
依我之見,趁各軍外出,省防空虛,更妙的省河兵艦,在你掌中,海軍老林是向來不管閒賬的,只要我去對他一說,請他嚴守中立,那時老莫無兵可調,無船可用,競存攻于前,我們截于後,不怕那批莫有派不束手就擒?古人道得好:『無毒不丈夫。又道:‘先下手為強』。莫有派宰制粵省,罪惡貫盈,我們都是本省人,不將自己計,就替本省人立點功績,亦是應當的。語雖很毒,亦是實情。
何必因老頭子一點小仁小義,誤卻全粵大事呢。」原來廣西人說話,沒字讀音如莫,莫有者,沒有也。廣東人深恨桂人,把莫有派三字,代表桂派,又特製一個冇字,即將有字中間,缺其兩劃,作為莫有二字。冇派者,即莫有派也。
這原是一種輕薄之意,後來大家傳說,竟把這個冇字成為廣東一種特別字兒。當下邦平想了一想,點頭道:「這話不錯,人不害虎,虎大傷人,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大家拚着幹一下子罷。」議妥之後,大家便分頭進行。
那時外面傳說紛紛,督署中也有了些風聲。參謀長傅吉士、省長楊永泰、財政廳長龔政和桂派幾個紳士,都請求榮新注意。榮新雖亦漸有覺悟,奈省防空虛,兵艦又被邦平騙去,即使曉得他們的秘密,一時也無從防備,因因循循的又是數天。至陰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李、魏佈置已完,宣告獨立。
省中人心大亂,秩序也整頓不起。李福林又用飛機向督省兩署,丟擲炸彈,把督署門前炸了一個大地穴,又借中秋送禮為名,派人擔禮,分送督軍、省長、軍府三機關,卻把炸機做在籮子上,蓋兒一揭,立刻爆發。幸而軍府稽查最嚴,進門之際就被侍衛檢查,當時炸死一個衛隊長。督省兩署,聞警戒嚴,卻還沒有闖禍,因之人心愈加恐慌。
莫督卻非常鎮定,因前方迭得勝利,專候林、馬、沈、李回師相援。李、魏兵力有限,未必遂敢相逼。誰知桂派氣數合終,沒興事一齊都來,正當省城吃緊之時,那虎門要塞司令邱渭南,又被炯明等運動,倒戈相向。海軍方面也被福林勾結,宣言不預內爭,這等影響,卻比李、魏獨立,關係尤大。
同時湖南方面,譚延闓又派陳嘉佑、李明揚,攻襲韶關,兵至砰石,沈鴻英在前方聞信,以本人大本營所在,斷乎不肯放棄,便也不管什麼是非利害,立刻調動隊伍,星夜退回,趕到韶關去了。將領可以自由行動,大事安得不壞?鴻英既退,李根源為保存自己實力計,也只得逐步退下。於是林虎、馬濟也不願再戰,分道各退,所有奪回各地,仍被陳炯明得去。炯明又得李、魏電報,桂軍危險情形,及內訌狀況,一時軍心大振,節節進逼,勢如破竹。
這為退下的兵,因主將失和,互爭意氣,再也不問自己部下的紀律,沿途劫掠姦淫,無所不為,劫奪既多,便把軍器拋棄,槍械子彈,遺棄滿道。有的發了財,四處逃散,這原是中國舊式軍隊的常態,能進不能退的。一退之後,立即潰散,再也不能成軍,大概皆然,倒也不怪桂軍。說破舊式軍隊通病,其實還是主將不良之故。
不過桂軍經此一役,精華損失殆盡,數年來蓄養擴充的實力,幾于根本剷滅,就中華國運說,這等軍閥惡勢,鏟得一分是一分,未嘗不是前途的曙光,若在桂系自身着想,只怕事後回思,也不免懊恨當時互爭意氣不顧大局的失策呢。
再說各軍退回之後,莫榮新只急得搓手頓足,連說「糟了糟了,萬不料沈、馬二人,誤事至此,我七十衰翁,行將就木,還有什麼希戀?只是這班人正在英年,將來失了這個地盤,看他們飄浮到什麼地方去。」參謀長傅吉士在旁勸道:「事已如此,督軍盡抱怨人,也是無用。現在各軍齊集省垣,李印泉部屬最稱善戰,此次退下來時,紀律頗好,軍實無缺,可以調他守觀音山大本營,其餘各軍,速請林、馬二公,整理編配,同心作戰,危局尚可輓回,也未可定。」榮新搖頭道:「這等人還講得明白麼?我看大勢已去,我在粵五年,以民國官吏比較起來,不可謂不久,既無德政及民,何苦糜爛地方,不如早早讓賢,請競存、麗堂等快來維持秩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