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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愛玉姑娘,卻真有眼光,有見識,她已認定貴廷這人是靠不住的,趁他歡喜時候,陸續敲了他幾千塊錢,除了孝敬小二嫂外,餘下的,托一個要好客人,存莊生息。過不多時,竟和小二嫂提起贖身問題來,小二嫂無可如何,只好準她。這愛玉不過一個小孩子家,竟有這等手段,這等知識。至今天香怡紅各妓院中,談起愛玉兩字,還沒有一個不嘖嘖佩服咧。
這是後話。
再說貴廷迷戀愛玉之時,正劉志陸賞識老四之日,正副司令一對有情人。也正是陳炯明夜襲潮、汕之時。兩位正副司令,同在省城,享着溫柔之福,做夢也想不到這位久被輕視的陳炯明,竟如飛將軍從天而下的,大幹起來。幾天中告急之電,雪片般飛來,才把一位風流儒雅的劉鎮守使,急得走投無路,四處八方的,找尋卓副司令,好容易給他從愛玉被窩中尋了出來,大家一陣埋怨,可已無濟於事。
卓貴廷戀愛愛玉之心,實在未曾減殺,熱火頭裡,硬生生將他們拆開,倒也鼻涕眼淚,千叮萬囑的,應有盡有。妙極,趣極。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此情此景,卻有七八分相像。
劉志陸立在一邊,想到自己和老四情形,不免心中有感,瞧著他倆這等難捨難分情狀,妙極,趣極。又怕誤了大事,急得只是頓足。好容易才把貴廷拉出旅館,拖上火車,一拉一拖,想見匆忙着急情狀。星馳電掣的趕到前方,那陳炯明大隊人馬,已如潮水般湧進汕頭,卓貴廷匆匆趕到,急急調度,已經來不及了,給洪兆麟指揮的隊伍,包圍起來,那消一個時辰,全部人馬,潰不成軍,繳械的繳械,逃走的逃走,傷的傷,死的死。
卓貴廷本人,中了一粒流彈,也就帶著一段愛玉未了之情,悠悠忽忽地飄向閻羅殿上去了。趣而刻。
信息傳到省城,有感嘆他的忠勇的,有責他貽誤戎機的,更有認識愛玉的人,作為一種滑稽論調,說女子的下身,原有一種特殊形態,男子們碰到了它,就會傾家蕩產、身死名裂的。奇談,卻有這等俗語。愛玉的下體,頗似屬於此類,卓司令卻做了一個開天闢地的客人,無怪要性命丟脫,骸骨無存了。這等議論,謔而近虐,有識者不值一笑,迷信者奉為圭臬。
大凡這等新聞,不上幾天,東堤一帶,已是人人皆曉,個個盡知,每逢愛玉出來,人人要和她嘻嘻地笑個不止,急得愛玉紅了臉兒,大罵殺千刀,倒路屍。幸而不久桂派失敗,粵軍進城,省河大亂,人心惶惶,不但沒有冶遊之人,就是兩堤鶯燕,也都站腳不住,紛紛攜裝挈伴,避地港滬。這愛玉業已自由,便不高興再回省城,索性北上到青島去了。後來還有許多北方健兒,關東大漢,顛倒在她的燕脂掌上,石榴裙下,因以造成多少有趣的民國趣史,那是後話。
先提一句兒,作為文章的伏筆。正是:
大將風流,姑娘恩義。
可憐汕海冤魂,還在天香夢裡。
欲知潮、汕失後,桂派情形如何,卻待下回再講。凡事皆有定數,數之所定,人力難回。以桂軍之橫暴,能削盡粵人兵權,而獨留一陰險狡詐、不忠不義之陳炯明,且助以兵,資以餉,因以養成尾大不掉之局,卒之覆亡於炯明之手,桂系不仁,應得此報,然以此而幾陷中山先生於危險之域,則又非識者所能預料。當引史公語曰:「豈非天哉!豈非天哉!」
第一百二十四回疑案重重督軍自戕 積金纍纍巡閲殃民
卻說粵桂戰起,劉志陸逗留省垣,卓貴廷身死潮、汕,不上幾天工夫,潮、梅全部已入陳炯明掌握之中。雖說炯明善於用兵,蓄謀有素,不難一戰勝人,但劉志陸素有儒將之名,兩次屠龍,戰績昭著,其才能勢力,又豈不能於事先下手為強,殲滅一個勢孤力弱的陳炯明?終因他恃勝而驕,把陳炯明不放在眼內,以致坐失時機,養癰貽患。及至炯明舉兵相向,猶復恣情風月,貽誤戎機,終至粵軍勢熾,貴廷敗亡,而全省精華要害的潮、梅地盤,竟這般輕輕易易的拱手讓人,這也是很可嘆惋的。於是李、魏內應,全省動搖,桂派勢力,一蹶不振,從此西南方面,又另換一副局面。
軍閥時代,起仆興替,無是非功罪可言,吾人演述至此,亦惟歸諸運數而已。
慨乎言之。
潮、梅既失,省中大震,榮新以下各軍事長官,相顧瞠目,始知陳炯明果非易與,追悔從前不該聽郭椿森之言,資寇以兵,釀成今日局面。痛憤之下,少不得調兵派將,分道防堵。其一,林虎、馬濟,由惠州出三多祝,取海陸豐為右翼;其二,沈鴻英、李根源由惠州過河源,分紫金、老隆兩道,會攻潮州。看官莫講這等調度,表面上似乎沒甚道理,不知榮新對此,也正煞費一番苦心。
民國以來,軍事長官,升得愈高,便愈難做人,往往如此。原來莫督在粵數年,地方感情,雖尚融洽,而廣西陸榮廷,因他事事專主,目無長官,心中着實不快。因馬濟年少英俊,派他到粵辦理兵工廠,其實想叫他乘機代莫。榮新自顧年老,又不肯負老陸提挈之恩,現既意見參差,倒也情願及時下野,但對於馬濟繼任,卻極端反對。
他的心目中,只有他親家沈鴻英,最為相宜。而沈鴻英又為陸氏所深惡,馬、沈相持,互不為下。其餘諸將,只有林虎、李根源是無可無不可的。因此這番用兵,將林、李二人,分助沈、馬,免得沈、馬倆到了前方,忽生火併。
真是苦心作用,究亦何益。這是他們歷史上的關係,趁暇替他們補記一言,以見桂派內訌之劇烈,與失敗之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