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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伍廷芳系由黎氏任命,作為臨時總理,未經國會通過同意,自未得繼續下去;再加各軍長交相詰難,廷芳也覺不安,屢向黎總統處告辭。黎總統焦思苦慮,想出一個老成重望的人物,請令上台。欲知他姓甚名誰,就是新命財政總長李經羲。
經羲系清傅相李鴻章從子,年已老朽,不堪大用。黎獨追溯從前,謂祺瑞父嘗從故軍門周盛傳麾下,周本淮軍將領,隷屬李氏,李氏為北洋系軍閥舊家,借他餘威,或可彈壓北洋軍人,免他滋擾。婚媾尚且反噬,遑論舊誼?適值李經羲奉命至津,正好畀他重任,維持危局。當下轉咨國會,擬任李經羲為國務總理,請求同意。
國會議員與黎氏通同一氣,自然不致兩歧,不過手續上總須投票,方可表決。等到開匭檢票,自得多數同意,復告政府。黎總統便即下令,特任李經羲為國務總理,一面派員赴津,迎李入京。李經羲未肯遽允,覆書辭謝,再經黎總統手書敦勉,經羲仍然模糊作答,不即啟行。
惹得黎總統望眼將穿,非常焦灼。
不意督軍團的手段,煞是厲害,一聲爆裂,首發淮上,安徽省長倪嗣沖,居然通電各省,宣告獨立。略言:「群小怙權,擾亂政局,國會議員,乘機構煽,政府几乎一空。憲法又系議院專制,自本日始,與中央脫離關係」云云。這電為民國六年五月二十九日拍發,越日,即扣留津浦鐵路火車,運兵赴津,頗有晉陽興甲的氣象。
嗣是奉天督軍兼省長張作霖,陝西督軍陳樹藩,河南督軍趙倜、省長田文烈,浙江督軍楊善德、省長齊耀珊,山東督軍兼署省長張懷芝,黑龍江督軍兼署省長畢桂芳、幫辦軍務許蘭洲,直隷督軍曹錕、省長朱家寶,福建督軍李厚基,山西督軍閻錫山,第二十師師長范國璋,綏遠旅長王丕煥,第七師師長張敬堯,第八師師長李長泰等,依次嘩噪,與那倪嗣沖異口同聲,倡言獨立。那時苦口婆心的黎菩薩,真弄到魔障重重,沒法擺佈了。代理國務總理伍廷芳等,又統是無拳無勇,不能救急,沒奈何再使秘書勞神,撰了數千百言,電發出去,勸告督軍團,並派員分往宣慰。看官!你想這班督軍團,手擁強兵,氣焰極盛,豈是區區筆舌,所得輓回?當下獨立各省,均派幹員至天津,設立各省軍務總參謀處,即用雷震春為總參謀,將設臨時政府、臨時議會,風聲日緊一日,黎總統寢食不安,孤危得很。
適安徽督軍張勛,遞入呈文,歷陳時局危險,勸黎總統勿再固執,危及國家,言下並有自出斡旋的意思。黎總統還道他是個好人,巴不得他出來調停,急來抱佛腳,哪知他是個牛魔王。再電問李經羲,經羲亦主張召勛,因決計下令道:
據安徽督軍張勛來電,歷陳時局,情詞懇摯,本大總統德薄能鮮,誠信未孚,致為國家禦侮之官,竟有藩鎮聯兵之禍,事與心左,慨歉交深。安徽督軍張勛功高望重,公誠愛國,盼即迅速來京,共商國是,必能匡濟時艱,輓回大局,跂予望之!此令。
張勛接到此令,喜如所望,即覆電到京,剋日啟程。別有肺腸,明眼人當能窺測。眾議院議長湯化龍,蒿目時艱,料知前途必有大變,不如見機遠禍,乃向院中陳請辭職。各議員表決許可,因即改選,另舉吳景濂為議長。
副議長陳國祥亦情願去職,偏不得大眾允許,只好仍然留任。此外如參眾兩院議員,有心趨避,聯翩告辭,樂得離開煩惱場,回去享福。最驚人耳目的事情,乃是副總統馮國璋,亦電達參眾兩院,請辭中華民國副總統一職,並派員將原受證書,具文送繳兩院,且通電中央及各省,聲明時局險巇,無術救濟,不能靦顏尸位等情。黎總統越覺焦急,慌忙覆電慰留,一面敦促安徽督軍張勛,及國務總理李經羲入都,輓救危局。
江西督軍李純,卻是有些熱誠,意欲出為調停,特由贛省入京,窺探兩造意見,竭力周旋。偏黎總統的心目中,專望那辮子大帥,天津的各省總參謀處,又是倚勢作威,不容進言,李督軍徒討了一回沒趣,只好掃興自歸。那辮帥張勛,于六月七日起行,隨身帶著精兵五千,乘車就道,越宿即至天津,與李經羲晤商。彼此密談多時,定了密計,遂先派兵入京,作為先聲,又電陳調停條件,第一項宜解散國會,第二項是撤銷京津警備。
意欲何為?黎總統接電後,明知這兩項是都不可行,但事在燃眉,不得不依他一條,把王士珍、江朝宗、陳光遠的警備總副司令,先行撤銷,然後再覆電張勛,商榷解散國會一事,似乎有不便依議的情形。偏張勛堅執己見,謂:「國會若不解散,斷無調停餘地,自己亦未便晉京,擬即回任去了。」黎總統接到此電,又大吃了一驚。可巧駐京美公使,復來了一角公文,由伍廷芳親自賫入。
黎總統急忙啟閲,但見上面寫着:
美國政府聞中國內訌,極為憂慮,篤望即復歸於和好,政治統一。中國對德宣戰,抑或仍守與德絶交之現狀,乃次要之事件。在中國最為必要者,乃維持繼續其政治之實驗,沿已得進步之途徑,進求國家之發展。美國所以關心于中國政體及行政人物者,僅以中美友誼之關係,美國不得不助中國。
但美國尤深切關心者,在中國之維持中央統一與單獨負責之政府。是以美國今表示極誠懇之希望,願中國為自己利益及世界利益計,立息黨爭。並願所有黨派與一切人民,共謀統一政府之再建,共保中國在世界各國中所應有之地位。但若內訌不息,而欲占其以應得之地位,則必不可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