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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吉斯是蘇格蘭的世襲元帥,青年時代就離開家鄉,依附於斯圖亞特王室,因此被他的祖國放逐了。後來他又離開王室到西班牙居住很久,最後跟他的兄長一樣依附了普魯士國王。國王腓特烈給了他應有的待遇,他也為國王效力,倆人之間的友誼是深厚的。國王看他年紀大了,便授給他訥沙泰爾總督之職,好讓他養老。
盧梭以他的正直和坦誠贏得了總督的青睞。這位慈祥的老人,竟在他們相識不久以打鵪鶉為藉口親自到莫蒂埃去看盧梭。他在那裡住了兩天,連獵槍也沒碰一下。盧梭每兩個星期就去看他一次,並在府上過夜,走回來的時候,想起老人那慈父般的恩情,時常感動得流下熱淚。
勛爵把收留盧梭的事報告了國王,國王很快就覆信同意,並且托他送給盧梭
12個路易。仁厚的勛爵對如何完成轉送的使命頗感為難,不知怎麼辦才能使它既體現國王的意思,又不使盧梭感到有侮辱的意味。他把錢變成了實物,對盧梭說,國王提供了薪炭,好讓他建立起家庭。還告訴盧梭說,國王願意為他蓋一所小房子,式樣和地點由盧梭決定。
盧梭對國王的後一個餽贈很感激,這使他忘記了前一個餽贈的小氣。但是,這兩項餽贈他都沒有接受,不過在心中,盧梭已把國王當作恩人和庇護者了。
有了國王和總督的保護,盧梭以為可以和戴萊絲一起過着平靜的生活了。他穿起了亞美尼亞服裝,這是一種長袍,它對患有閉尿症的病體是十分適宜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他那放鬆了的心態。
在寧靜的生活中,他雖然放棄了寫作的念頭,但他的想象力能把一切空白填補起來,從不讓腦子閒着。相反,如果幾個人坐在一起聊天,你恭維我,我恭維你,這會使盧梭感到是在經受難以忍受的苦刑。為了給生活增加些趣味,他學習編織帶子,這樣就可以在一些女鄰居家裡消磨時間而不感到膩味。
帶子編好之後,就把它作為禮物送給那些準備結婚的女朋友,條件是她們將來得親自帶她們的孩子。這也是盧梭在他的《愛彌兒》裡主張的觀點。
在莫蒂埃最初的一段生活比較愜意,但時間一久,難免要為生活來源擔憂。手中的積蓄在一天天減少,用不了多久就會把剩下的那點錢消耗殆盡。
除了寫作之外,又找不到任何掙錢的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盧梭又不得不「重操舊業」,再拿起筆來寫作。
他着手對他已經搞了十來年的《音樂辭典》進行修改和謄清。同時,朋友陸續帶來和寄來的有關資料也差不多備齊,盧梭打算集中精力搞一部自己的回憶錄。在這之前,他的朋友莫頓也曾想為他寫一部傳記,盧梭就此表達過他對自己傳記的原則。他告訴朋友:如果你開始寫,請以一種適合我的方式進行,絲毫不要帶有憤恨、譏諷以及讚頌,而是以公平的態度、莊嚴而有力的方式撰寫。
簡單地說,是用一種適合一個富有正義感的作家,而不是一個被迫害者的立場去寫。現在是自己給自己寫自傳了。四處遭受迫害,到了晚年竟過着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使盧梭飽嘗了人間的辛酸,更有無端的誣衊和誹謗,使他感到要為自己的存在而辯護。他需要世人瞭解起初的盧梭,所以他認為自己所進行的是一項既無先例,將來也不會有人倣傚的艱巨工作,那就是把自己的真實面目赤裸裸地揭露在世人面前。
他要在自傳裡以真誠坦率的態度講述自己的全部生活和思想感情、性格人品的各個方面,既不隱瞞絲毫壞事,也不添加任何好事。當時是卑鄙齷齪的,就寫自己的卑鄙齷齪;當時是善良忠厚、道德高尚的,就寫自己的善良忠厚、道德高尚。他自信這樣一個真實的自我,要比那些攻擊和中傷他的大人物、「正人君子」們更高尚純潔,誠實自然。因此,他開宗明義地寫道:不管末日審判的號角什麼時候吹響,我都敢拿着這本書走到至高無上的審判者面前,果敢地大聲說:「請看!這就是我所做過的,這就是我所想過的,我當時就是那樣的人。
不論善和惡,我都同樣坦率地寫了出來……萬能的上帝啊!我的內心完全暴露出來了,和你親自看到的完全一樣,請您把那無數的眾生叫到我跟前來!讓他們聽聽我的懺悔,讓他們為我的種種墮落而嘆息,讓他們為我的種種罪行而羞愧。然後,讓他們每一個人在您的寶座面前,同樣真誠地披露自己的心靈,看看誰敢於對您說,“我比這個人好!」所以,盧梭後來就把自己的回憶錄取名為《懺悔錄》。在莫蒂埃居住期間,盧梭學編織帶子,編《音樂辭典》,寫回憶錄,生活比較平靜,但也只是比較而言。實際上,在逃亡中的盧梭仍在不斷受到攻擊和迫害,盧梭也從未在這些攻擊和迫害面前屈服過。
他一有機會和可能就拿起筆來,為自己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進行辯解或反駁,結果往往招致更大的迫害。不過迫害還會產生一種結果,那就是盧梭的名聲更大,他更加廣為人知了。有不少人慕名而來拜訪盧梭。這些人中有的並未看過他的作品,交談起來也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只是「慕名」而已,盧梭對此不感興趣。
但偶爾也能碰到真正崇拜盧梭作品和有見解的朋友。如有一位從法國來的名叫聖布里松的青年軍官告訴盧梭,他讀了《愛彌兒》以後受到很大影響,準備脫離軍隊過獨立生活,他正在學木匠手藝,為的是要做個小「愛彌兒」。盧梭聽後趕緊勸他放棄這個打算,不能一時衝動,而要順其自然。他聽了盧梭的話,從上司那裡收回了辭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