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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耳恭聽。」
「是,太子。」
■陳如雙手捧着王命,朗聲念道:聰明孝順的太子:自從你突然離開王宮以後,王的心就像被一柄利刃刺傷,痛不欲生。你姨母一天到晚哀啼哭號,眼淚沒有幹過。你的妻子耶輸陀羅公主,更是傷心得不能自持。
悉達多兒,王瞭解你求道的願望,乃是出於你的真心和良知,追究人生痛苦的解脫。這種善良仁慈的心念,王是十分讚許而賞識的。可是,即使你斷然割絶骨肉的恩愛,隱居深山,廣渡眾人,難道對朝夕悲泣的父王、姨母和妻兒都置之不顧嗎?
你的親人此刻已陷入極大的悲痛之中,你為什麼不救渡呢?你此次毅然出家的舉動,像禍患的恆河洪水氾濫,沖毀了迦毗羅衛國朝野上下眾人心靈的堤防,最後將導致王室崩潰,國破家亡!
你出家尋道修行,在荒山野峪裡,毒蛇猛獸,狂風暴雨,這是常人不能忍受的災難。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撕裂王的心臟!如果你體會到王此刻的心境,就應該翻然悔悟,返回京城,繼承王位,管理國政。假如你不尊從王的勸告,遺棄家國,遺棄妻兒,還談何救渡眾生,還談何用你的大慈大悲心廣濟世人呢?……讀着讀着,■陳如禁不住涕淚交流。他以為太子定會回心轉意,屈于淨飯王的感召。
不料,太子聽了,閉目趺坐,平心靜氣地說道:「侍臣們,你們回宮轉告父王,我已經發過大願,天下男子均是我父,天下女子均為我母。為了悟出人生的最高真理,我只能繫念大眾的疾苦,而棄離小家的恩情。我如今發心修行,求無上道,濟三涂苦,不成正覺,不離此座,這乃是我對父母最大的孝敬。」
「太子,」侍臣■陳如的嗓音微弱發顫,抽泣地哀求:「自從你走後,王城中到處都是嘆息和哭泣。大王為了思念你,此刻已經沉溺在憂愁的苦海裡。太子的姨母,摩訶波闍波提王后,她從小把你撫養成人,只因想念你,她竟日哭得死去活來。太子,你即使不發憐憫之心,也該盡孝敬之道。
還有你那仙逝的母后,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哪!太子,回去吧,快跟我們一起回王城吧!」釋迦牟尼微睜雙目,望着幾位侍臣哭喪着的臉,他慷慨陳辭,表白心曲:親人們為他的離棄而傷心,在宇宙萬古輪迴的生滅中,那僅僅是瞬間的夢緣。試想,無常的瞬息人生,父母妻子最後還是難免分道揚鑣,終將解脫不了生離死別。如果他們能徹悟這個道理,就不會因骨肉的分離而傷心得肝腸寸斷。生是喜,可是它離不開滅是悲;聚是樂,然而緊接着就是別苦。
要是能夠洞徹人生的虛幻夢境,隨緣任它去,也就淡然置之了……「諸位大臣,我希望你們能夠認清這個道理。」釋迦牟尼對他們敞開心扉,直抒人生,娓娓暢敘:「不知你們想過沒有,我們都是在生死的坎坷漫途上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過客。生生滅滅,滅滅生生,不僅是我們的血肉之軀,一切世界萬物、山川草木都脫離不開無常之相。人一離開母胎,就被五欲迷惑不醒,做五欲的奴役。
假使不生,就可以不死。看起來,蕓蕓眾生好像都是為了死而生,為了死而服勞役。幾位大臣,請恕我直言不諱,據你們看來,父王要我嗣位的敕命,似乎是不能違逆的。然而,我不得不對你說,我認為弘揚和追求人生的法性,也是不能違逆的!父王畢竟是一國之君,而我的神聖至高的使命,乃是為了感召和普救世間億萬眾生。
請問,我怎麼能尊一人而負天下人呢?」■陳如側耳聆聽,深感太子的話句句發自肺腑,字字銘心刻骨,好像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對心靈的穿透力。頃刻間,■陳如好似從迷夢中驚醒,達到一種蒙生頓覺的境界,對人生豁然開朗,瞭然地頷首默許。
然而,他身邊的另幾位侍臣,卻仍然置迷不悟,聽不入耳。
一個叫摩男俱利的侍臣,趴在地上,對釋迦牟尼磕了一個響頭,百思不解地宏聲大呼:「太子,下臣還有話要說啊!”釋迦牟尼順手拿起錫杖,放在膝頭,鎮定地點點頭:“請說吧。」
「太子,下臣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棄丟了那享也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和福祿高位,一個人跑到這荒山野地裡,在風寒雨露中受苦?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釋迦牟尼高亢激昂地慨嘆一聲,喊道,「摩男俱利啊!……」「太子……」「你錯了。當下真正受盡世間苦的是你摩男俱利,而不是我。你知道嗎?」「太子,你是說我在受苦受難?」「是的,摩男俱利,你和世間眾人一樣,正在熬受八種大苦。」釋迦牟尼委婉細語,雙掌合十道來:「八苦者,一是生苦,你住胎出胎,備受逼迫,在痛苦啼哭中脫胎墜地;二是老苦,你一生從少到壯,從壯到老,氣力羸少,動止不寧,兩者滅壞,漸至衰亡;三是病苦,此中有二,一者身病,眾疾交攻,二者心病,悲哀煩惱;四是恩愛別離苦,常所親愛,乖違離散;五是怨憎會苦,謂怨仇憎惡,本求遠離,反而相聚;六是求不得苦,謂心所愛樂者,求之而不能得;七是五盛陰苦,此假合之身,眾苦熾盛,喜怒哀樂欲,盛貯眾苦;八是死苦,此復有二,一是病死,折磨受盡,壽終而亡,二是難死,水火禍患,偶遇惡緣。
請問,你活在世上能脫了這八苦嗎?」侍臣摩男俱利聽了,低頭深思熟慮,不禁頷首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