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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世上的兄弟姐妹們都在熬受着生死之苦,萬物都不得安寧……」悉達多太子坐在緩緩行進的象車上,傷心地喃喃自語。有生以來,他心頭第一次感到摧心摘肺的痛苦。
原來,三千多年前的古印度社會,在許多割據的小國裡,由於職業分化和種族尊卑的觀念,長期形成了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營壘,即剝削者和被剝削者。雖然同屬上層剝削者,又有婆羅門與剎帝利之分;而大多數被剝削者,即被視為牛馬的大批賤民,都是被壓迫、被剝削的奴隷,他們完全是一群為貴族勞累筋骨的牲畜。
古老的印度當時共分四個等級。
為首的是騎在眾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婆羅門,即當時印度的正統宗教徒。他們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和統治地位,把印度人劃分為三六九等,他們自己則自封為最高領導者。他們靠着一本叫做《摩奴法典》為統治依據。其他等級均得無條件地服從他們。
由於恆河兩岸大地上出現了這麼一夥橫行霸道的魔鬼,印度廣大人民那田園春夢似的生活,被他們攪得昏天暗地。甚至他們有權用烈火把人活活燒死。不幸者死前還得拜神謝恩,感激涕零,為這伙魔鬼祈福。
第二個等級是剎帝利,即世襲的王公貴族。剎帝利是一夥對奴隷敲骨吸髓的吸血鬼,與婆羅門同屬統治者,他們狼狽為奸,血腥統治着印度人民。
第三個等級是吠舍,即一般的士農工商,所謂平民,他們受婆羅門和剎帝利的壓迫,沒有權利學文認字,沒有資格過問政事。
最受剝削和迫害的是第四個等級,即首陀羅,是古印度社會的最下層者。人稱他們是前世的罪人,今生的奴隷。在婆羅門金科玉律的《摩奴法典》裡有所規定:「罪奴首陀羅如以惡語傷人,着即割舌;如以手打人,着即鋸手;如舉足踢人,着即砍足……倘如不服從婆羅門,則以熱油灌入耳口;對玷污婆羅門女者,烈火燒亡不赦……」悉達多太子就生活在這樣一個人吃人的、多災多難的社會裡。他自己雖然是屬於剎帝利的王族,可是自從他第一次看見外面的世界以後,不禁大驚失色,繼而把自己納入漫長的人類歷史流程。
為了洗淨血雨腥風的斑痕,對千古難題的人生,他開始了永無休止的思索,用慈悲救世和眾生平等的真理,勇敢地向等級森嚴和吃人不吐骨頭的舊世界發出挑戰。歷史是清醒的,幾十年後,他在一棵畢鉢羅樹下初成正覺時,就發出了「天下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的人類平等的主張。後來,又發出「各姓出家,同為釋氏」的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宣言。這是後話。
這一天的所見所聞,像一條鞭子似的拷打着悉達多的靈魂。他豁然明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暗無天日、多災多難的世界。在歸去的路上,悉達多不禁捫心自問:我能夠警示自己,昭告來者,為苦難的眾生指點迷津嗎?我能有救世的氣概,大無畏的精神,挺身而出嗎?……想到這一層,他繼而自問自答:拯救萬民,普渡眾生,捨我其誰?
他發誓要發動一場特殊的革命。回頭看看歷史,世上偉大英勇的革命者何其多也!然而,那些革命舉動無不是翻天覆地,殺得天昏地暗,血肉橫飛,肝腦塗地,屍橫遍野。而悉達多此刻設想的革命,完全是出於慈悲心腸的激發。他想用大慈大悲教化世人,拯救眾生,而不用暴力,不用流血,感召世人徹悟生老病死之苦,功名利祿之苦,聲色愛戀之苦……有目共睹,這是一件多麼需要勇氣和魄力、多麼完美偉大至極的事業!
夜幕垂落時,車官甩了一下響鞭,象車停在王宮門前了。悉達多煞住跌宕起伏的思潮,起身一個健步跳下車,進了宮門,繞過一片翠竹遍佈的園林,獨自向新宮走去。
淨飯王一直等得焦灼不安,聽說車官領着太子在郊野四處遊逛。他氣得大發雷霆,把車官召來,怒目質問:「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把太子領到什麼地方去了?」「陛下,我領太子到郊野逛一逛,給他解解悶兒……」「看見什麼了?」「陛下,太子在途中看見了無家可歸的老人和送喪的。對了,還看見在烈日下種田的農夫……」「太放肆了。讓他看這些幹什麼?」淨飯王氣得怒火陡起,當即命刑司官罰車官三十皮鞭,以示警告,今後不准帶著太子四處遊逛。
當天,淨飯王命令宮內禁衛隊,務必對新宮嚴密把守,加強戒衛,沒有國王的命令,嚴禁太子外出。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准打擾太子,讓他充分享受新婚蜜月的幸福和歡快。
悉達多太子回到新宮,躺在床上,翩翩浮想。今天的所見所聞,在他腦海裡,形成一連串震撼心靈、迴蕩不息的轟鳴。哪有救世良醫?何處是苦海慈航?……耶輸陀羅公主見丈夫心事重重,躺在床上沉思不語,近前問道:「太子,你這是怎麼啦?什麼事情使你這麼煩惱?」「唉……」太子默聲不響,只是長吁短嘆。
「太子,”公主撫摩着丈夫的頭額,溫柔而親切地說:“你出去到底看見什麼了?要是有什麼事引起你的憂愁,我願意與你一起分擔。」
「公主,你說說看,人為什麼而生?生了又為什麼還要死?有的人沉湎酒色,尋歡作樂;有的人饑寒勞碌,受苦一生。他們最後終將同歸於盡。紅塵滾滾,悲悲歡歡。我一直在想,能不能找到一種方法,以擺脫人們的慾念,洗刷他們心頭的迷塵?」思考不輟的悉達多,把新婚的妻子問得目瞪口獃,不知所以:「太子,你這是在說些什麼呀?」於是,太子索性坐起來,讓妻子坐在床邊,把今天出遊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