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馬克思激動不已,他在書房的地毯上走出房間的兩條對角綫來……「人生半個世紀……」他想自己的境況仍然貧困得靠他人接濟過日子……歲月不留人,頭髮鬍鬚花白了,身體在熬夜時已明顯沒有了當年的耐力、支撐力……他回到書桌上,重又打開去年出版的《資本論》第一卷,把序言的最後幾句話讀出聲來:「任何的科學批評的意見我都是歡迎的。而對於我從來就不讓步的所謂輿論的偏見,我仍然遵守偉大的佛羅倫薩詩人的格言:走你的路,讓人們去說罷!」馬克思又想起青年時代、大學生時代,回想起《新萊茵報》、革命以及後來的那些年代……流亡的歲月是難以忍受的,它帶來了饑餓、貧困和疾病,也帶來了無數的煩惱和可惡的事情。但是他完成了兩件大的歷史性工作:建立了「國際」,寫完出版了《資本論》第一卷。
50歲的今天又獲悉祖國建立了民主革命黨,並已決定加入國際……這時,馬克思像往日熬夜吃了興奮劑一樣的黑臉膛熱騰得赭紅赭紅的。
他立即伏身寫字檯,翻閲草稿本,繼續寫作、整理他的《資本論》第二卷……直到全家人和有心的朋友在家裡張羅給他祝賀生日他才很不樂意地站起身來。
燕妮今天給馬克思破了例,讓他痛快喝葡萄酒、抽菸,讓他盡興……梅特蘭公園的莫丹那一號別墅,熱閙過後,書房裡的燈光又是通宵長明……聽說恩格斯要離開曼徹斯特,離開歐門——恩格斯公司到倫敦來住,馬克思高興得整日哼着小調。他近日放下了一切工作為恩格斯找合適的住宅。
1848年革命失敗後,他們不得不分離,兩位最好的朋友已經遠離將近
20年了。為了生計、也為了革命而分離,為了友誼、為了革命又要朝夕相處了。
馬克思和恩格斯都具有鮮明而突出的個性,外貌、氣質也各有不同。
恩格斯特別注意儀表,總是精神抖擻,衣着整潔,總像普魯士軍隊裡當志願兵時準備參加閲兵典禮似的,一套衣服無論怎麼舊也保存、摺疊、穿出來新的一樣,平時省吃儉用,決不亂花一個錢。
恩格斯熱愛學習,他對各種知識都發生興趣。革命失敗後,他乘帆船取道從熱那亞到英國去,他利用這個機會學到了航海知識,每天在船上記日記,記錄太陽的位置、風向、海潮的變化。最先吸引恩格斯的是語言學和軍事藝術。普法戰爭更引起了這位軍事戰略家的注意,他每天注視作戰雙方的軍隊,而且從他在《派爾——麥爾新聞》發表的論文中可以看出,他經常預測德軍參謀總部的戰略部署。
色當戰役的前兩天,恩格斯就預言拿破崙軍隊將被包圍。這些預言引起了英國報刊的極大注意,因此,馬克思的大女兒燕妮送給他「將軍」的綽號。
恩格斯能說
20種語言,並還注意研究他所到地方的方言,為了使和他通訊的對方高興,他常故意把對方語言的方言寫進信裡,曾用俄文、法文、波蘭文等文種給當地友人寫信。收集方言通俗作品更是他一種業餘愛好。
沒有一種知識不是恩格斯感興趣的。一次,因為住在他家裡的弗賴貝格爾夫人當時正在準備醫學考試,他也很有興緻地閲讀起產科醫學書籍。馬克思曾指責他,說他為了個人的愛好去研究許多科目,分散了精力,「沒有考慮到為人類工作」。恩格斯也笑說馬克思:「我倒很樂意燒掉那些關於農業情況的俄文書刊,這些書多年來使你不能寫完《資本論》!」馬克思稱恩格斯是一本「百科全書」。
但恩格斯卻絲毫沒有關在書房裡的學者氣,他是一位好動的勇敢的「騎手」。生活上卻像一位老處女那樣有條理。他把什麼東西都抄錄整理保存下來。工作起來,反應敏捷,速度驚人而有條不紊,在他那寬敞而明亮的工作室裡,靠牆的地方擺滿了書櫃,地板上沒有一片紙屑,而書籍,除了放在書桌上的十來本之外,都放在應放的地方。
一個學者的工作室倒像一個客廳。
恩格斯是一個較好的戰略家卻不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員。馬克思的組織才能不能不為恩格斯所佩服、傾慕。在馬克思離開《萊茵報》時總讓恩格斯代替他的領導職務,雖然恩格斯在編輯部才氣橫溢,可恩格斯還是不像馬克思那樣享有很高的威信。有一次馬克思從維也納回來,恰好碰上編輯部內部閙糾紛,恩格斯感到很棘手,當時,關係非常緊張,似乎只有決鬥才能解決問題了。
馬克思的到來,什麼問題都很快就和解了,恩格斯稱他生來就是一個天才的領導人,就連在他非專長的事情上也能博得大家的完全信賴。沃爾弗在曼徹斯特病危的時候,醫生認為他已經沒有希望了,但是恩格斯和其他沃爾弗的朋友們都絶不相信這個冷酷的判決,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應當馬上打電報請馬克思來聽聽他的意見再作決定……這兩位極好的朋友也有意見不一致的時候,但儘管一時爭執的臉紅耳赤,過後誰都不留在心中。一次他們為阿爾比教派的問題爭論了好幾天。當時馬克思正在研究中世紀猶太教和基督教財政學家的作用。
為了取得一致的意見,他們在下一次見面以前都各自要仔細地思考爭論的問題。對他們來說,任何對他們的思想和著作的批評都不及他們彼此交換意見那樣意義重大,馬克思稱讚恩格斯博學,思想靈敏,恩格斯對馬克思的分析和綜合能力深表讚歎。
看起來,恩格斯外表顯得「騎士」般輕浮,其實他是非常持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