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崖馴伏百啞虎,藤杖幻化雙銅龍。飛雲崢嶸出天外,上界尚有三高峰。帝恐飛雲日飛盡,天門豁露人可蹤。特驅三峰作屏嶂,隱現霞彩升于東。
懸知太華尚夜碧,粵山兀立千芙蓉。南荒南盡復何有?但見一氣趨空濛。」《黃龍洞觀瀑》有云:「黃龍不見飛白龍,作勢未許煙霞封。遠進千疊萬疊石,倒掛千株百株松。」又「天風更助之而態,鬆濤怒卷趨西峰」,皆清響可聽。蘭史有逸妻佩瓊居士,有《飛素遣稿》,惜未之見。
一四、林亮奇見余作《詩話》,告余尚有兩詩人恐所不識。余曰:「去年過滬游張園,李拔可曾介二客相見,亦為此言,則諸君貞壯、夏君劍丞也。各道傾想之意,君所言得無是乎?」亮奇曰:「然。」後詢諸蘇堪、子培,則各有所左右。
劍丞有《澄意先生屬題薛道人秋幢贊佛圖》云:「金沙灘上馬郎婦,曾向人間地獄來。秋樹自培將盡葉,火蓮寧有未然灰!歌筵鐘梵誰能聽,紈素丹青莫漫猜。比似東坡留偈語,要知佛性不輸回。」貞壯有《桂伯華師自日本來書,雲近與吾友通州范彥殊、彥矧兄弟相倡和,既以書報,賦奇長句》云:「觥觥德化桂夫子,更念通州兩范生。
日共哦詩對東海,夢憐覊客在秋城。脫身幸自兵間出,盡室今為浦上行。欲補《春秋》告三世,直從據亂到升乎。」惜不多見。
一五、亮奇與宰平有所作不肯示人。亮奇有《崇效寺牡丹和眾異》云:「難追貓獠性微聞,佛境花光翠半分。細葉篇看驚繭慄,長波淮記惜殘雲。(丁未春與淘芙、柘焦探花四目汀園不及,惘然有記。
)探尋獨襯亭軒籠,調護應添‧‧莫薰。不是約齋舊遊客,回車也動思氤氳。」又《五月十一夜聞歌觸賦》云: 「一笑誰家好酒邊,韶陰如水坐年年。月光燈氣奇離夜,鬢影衣香淡宕天。
欲買胭脂供絶艷,難拚絲管壓繁妍。座中儂亦江南客,怕聽瀟瀟暮雨前。」力避俗艷,
時復彷彿定‧。
一六、宰平《次亮奇牡丹韻》云:「名花一見破千聞,色相還從眼底分。簾幕影空開淨宇,旃檀香遠擁紅雲。地偏不惜連朝過,日暖初宜帶葉薰。寂寞青墩溪畔客,東風獨立思氤氳。”
眾異有《牡丹謝後始往,示亮奇、秋岳》云:“平生見事較人遲,不僅看花獨後期。卻共殘僧數枝葉,似憐春物與矜持。沈吟不去終何益?喧寂隨緣絶可思。十載歡場未驚艷,眼貧真過少年時。」
一七、逸雲亦有《崇效寺作》云:「喧闐車馬厭京華,蕭寺開尊對日斜。紅艷牡丹憐嫩葉,青蔥楸樹展高花。衣香游女春三月,地接江亭水一窪。松杏佛堂容小坐,不辭雙鬢洗晴沙。」逸雲好為詩,亦罕示人。余向之索近作,乃出《春夜懷人》一首云:「皎皎霜前月,松枝拂地寒。巷深車轍斷,親健酒懷寬。拭目看新績,支頤覓墜歡。
美人渺天末,遙夜憶琅殲。」清言見骨,詩如其人,「親健」句尤見性情。
一八、宰平有《八月廿六早獨遊江亭》云:「行野廓秋思,無為守一室。車塵騰九衢,到此諸想黜。清曠接旦氣,心事對白日。葦寒花影澀,風勁逝羽疾。
迢迢雉堞靜,俯仰自蕭瑟。窪水弄雲景,枯涸亦誰恤?看山憶舊躅,為樂瞬已失。小立豈久留,去住固難必。」此詩亦索之始出者,甚似柳州《南碉》作。
君為人得靜者機,與芷青極相契,多游江亭。今芷青竟夭,此後有作,宿草之感,更當何如耶?
一九、朱芷青詩多憔悴憂傷之意,余向以為憂。今春一別,遽夭天年。余初得‧東函告,悲不可抑,‧縷為哀詞哀之。而仲毅、秋岳函續至,乃知芷青方病,
即得夢,自知必死。遂為書貽仲毅,托以身後,並與諸朋好訣別。言自問平生無所長,惟當於感情,心光浩然,可自信。嗚呼!芷青自知之明,知芷青者無異詞也。
仲毅言芷青博聞廣記,性情過人,儔輩無兩,其瞭然生死之故,亦非恆人所及。生有自來,于此益信。仲毅與芷青交至篤。芷青家故貧,其尊人一老比部,改革後無官。
仲毅為芷青營一官,足以事畜,死後為其老父圖一生事,並醵千金,
遣其妻女,可雲不忘死友。秋岳言芷青沒後,朋儕無不貫涕。臨沒語其家人,當停柩廣慧寺。因憶辛亥冬間,芷青曾示一詩,題為《廣慧寺視亡女祥琳遺‧彗感賦》,詩云:「而翁入世百不可,宿業遷延到汝身。
汝死儻歸清淨土,而翁猶是亂離人。一棺觸我彌天恨,萬事從渠過眼塵。廣慧寺前斜日裹,惘然家國入孤顰。」
詩味極愴痛,當時讀之,已覺其過哀,不虞遂成讖云云。此詩芷青亦曾寫示余,余甚不樂。哀詞中所謂芷青雖喪母、喪幼女、善病,然年富有聲,官祿及教授,所入足養老父,不當終已言愁者也。朋好輓芷青詩可成一帙,因多未錄。
二○、余嘗言仲毅自出關,客瀋陽經年,詩益婉摯,嘗寫十首寄余。《瀋陽小河源野步》云:「興來舉足城東隅,美此一水千踟躕。路人矜誇指衣帶,雲是渾河之所瀦。水邊茶肆足歌舞,亦有游女褰裳襦。
酒船傭保勸我沽,故知石魚非此湖。惟余此水能綠淨,照我七尺清且癯。東流何暇更汝惜,自愧未老顏非朱。三年京國役魂夢,記上江亭愁日晡。
天游隨地可貧賤,胡為墮落居穹廬?此邦冰雪有代謝,腥臊埃牆無時無。水聲嗚咽如有訴,直似空谷傾城妹。詩人畸士兼腐儒,百不一可應時需。平生懷抱豈殊眾,漫謂丘壑供野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