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清末造重用滿人,以謀中央集權,舉軍機處、海陸軍、財政、外交諸重任,均以皇宗親貴掌之。時事既日非,言官中若趙啟霖、江春霖、胡思敬、趙熙、陳田數人,皆直言極諫,先後罷斥引退相繼去。方慶工奕匡將引其黨某為軍機大臣,江春霖特疏糾參。疏上,逐回原衙門行走。
春霖旋假歸養母,都下賦詩送行者甚眾,以陳‧‧七律後二聯用事為最切,云:「書壁會當思魯直,裂麻竟不相延齡。陔余尚有酬恩地,勤與鄉鄰講《孝經》。」時以某為軍機大臣,亦能論也。張鐵君云:「白日黃塵車擊軹,東門出祖江御史。
纖兒撞壞好家居,誰司言職吾當恥?」余云:「四海爭傳真御史,九重命作老翰林。」蓋未須下斷語也。
因憶‧東有《送趙芷孫御史
啟霖》句云:「此後台中望江、趙
熙,未應料理五湖船。」芷孫去時,漱唐未入台,尚有江趙。江去時,蘇堪句雲「台中閲道應無恙」,則僅有趙矣。
一三、姚叔節《偕子善伯豈游北海登萬壽山作歌》云:“紫微垣昏無帝座,金鱉玉ぐ行人遇。白頭宮監尚守門,得錢引我恣游臥。萬壽山即遼瓊華,樹石蔥龍少塵垛。高塞記有四國文,築亭蓋覆碑豐大。
嵌牆法帖石稍殘,承露銅人盤未破。雕闌綉柱半傾頽,玉幾珠簾隨蕩播。皆云庚子乘輿西,外國兵屯任點ネ。長松幸未作薪燒,宮花豈免當芻莖?當時敷設直千萬,捆載徑行那敢邏?于今皇帝法唐虞,持較元明猶足賀。
崇陵壞土惜未復,誰與招魂歌楚些?刑餘尚抱犬馬思,
公等能言勿辭懊。我聞此語已淒然,含情復續悲填咽。吾曹額本三千外,今日凋零只一千。舊餐官米久停放,月領公家銀四錢。
太液龍舟曠不禦,昨來偶為將軍牽。欲求恩澤不敢說,得即歸家學種田。西山落日半輪縣,宮闕依稀在暮煙。枯荷折葦鳧雁集,秋風吹雨如吹綿。
山陽安樂以愚全,唐十六宅尤堪憐。世局原隨士議遷,眼前推倒三千年。但使西鄰無責言,阜財利用國本堅。虞賓自爾安不顛,
咄汝刀鋸法應捐,吾亦偷生何憾焉?”《方伯豈仲斐招游天壇觀古柏作歌》云:「天壇鎖鑰放三日,士女長安空巷出。琉璃廠內鞭影驕,正陽門外車聲疾。方生邀客及衰朽,微醺莫放斜陽失。未到先驚勢駿雄,入門已覺情蕭瑟。
繞壇一碧皆種柏,羅列駢生咸秩秩。元耶明耶世不知,百株千株數難悉。陰森奪日色淒涼,慘淡生風寒凜慄。怪根直下渴重泉,霜皮縐裂蟠修纖。
真宜虎豹據為宮,恐有狐狸攫作室。旁干猶承累葉露,中枝折為前宵‧。無情樹木尚如此,系日長繩知乏術。祈年殿上望西山,金碧依然暮靄間。
王氣已隨龍虎盡,夕陽只見雁烏還。往聖千秋垂教澤,嚴礻已昊天威百闢。彼蒼視聽悉依民,精意分明存簡冊。大道原為天下公,此心不隔耶回釋。
齋宮肅穆水環垣,想見千官助駿奔。中夜燔燎半空赤,連營宿衛萬夫屯。五千運過蒼天死,更聞開作公園矣。倚天拔地之古柏,願與遊人重愛惜。」前一首語意甚樸,惟「臥」韻差入後音節蒼涼,極近遣山;後一首氣息尤見沈鬱。
一四、壽伯福編修
富,竹坡先生長公子,生平吟詠甚富。庚子殉國難後,
遣稿不可得,僅存寄余二律云:「瀟灑元龍意氣真,登堂握手便相親。山河千里有知己,文字三生悟夙因。賭酒闔詩消永晝,落花飛絮寫殘春。那知傾蓋論交日,
已是驪歌送別辰。」「西山轉瞬又經秋,木葉丹黃豁兩眸。萬樹霞光當日落,滿林春色為霜留。峰頭畫本隨時變,囊裹新詩到處收。惆悵燕京好風景,故人何事不同遊?」又《喜得石遺書》句云:「酒盞昔因佳客洗,燈花今為故人開。」庚子之亂,君恐被辱,約其弟仲福仰藥,不死;復雉經。君體肥重,使仲福抱持投繯,而後仲福亦自經。余弔之云:「國破猶能乾淨死,巢傾寧有顱瞻情?屈原夷叔空相況,三百年前黃藴生。」明亡,陶‧兄弟皆自經死,何其相似也!
一五、清宗室詩人,竹坡先生外,盛伯義祭酒昱曾于可莊、弼臣坐上識之。後在武昌,梁節‧亟稱其詩。其表弟楊子勤
鍾羲為寫《鬱華閣遣詩》百十首,
分為三卷刻之。《題廉惠卿補萬柳堂圖》云:“北人入中土,始自黃炎戰。營衛無常處,行國俗未變。淳維王故地,不同不‧竄。
長城絶來往,啞啞南北雁。耕牧風俗殊,壤地咫尺判。李唐一代賢,代北殷士裸。遼金干戈興,島索主奴怨。
真人鐵木真,一怒九州莫。畏吾廉孟子,秀出中州彥。煙波萬柳堂,裙屐新荷譙。
《詩》《書》澤最長,胡越形無間。色目多賢才,耦俱散州縣。中州《石田集》,
淮上《廷心傳》。終憐右榜人,不敵怯薛健。台閣無仁賢,天下遂畔亂。沙頓亦名家,淒涼歸舊院。
文正孔子戒,哲人有先見。至今食舊德,士族江南冠。孝廉尤絶特,翩翩富文翰。薄宦住京師,故國喬木戀。
堂移柳尚存,憔悴草橋畔。當年歌驟雨,今日車飛電。繪圖屬我題,使我生健羡。捉筆意酸辛,鋪卷淚凝霰。
我朝起東方,出震日方旦。較似卻特家,文治尤糾縵。豈當有彼我?柯葉九州。小哉洪南安,強分滿蒙漢。
闡闔生齒繁,農獵本業斷。計臣折扣余,一兵錢一串。
飲泣持還家,當差贖弓箭。乞食不宿飽,弊衣那蔽釺?壯夫猶可說,市門嬌女嘆。
奴才恣揮霍,一筵金大萬。津門德國兵,鑲輝八兩半。從龍百戰余,幽縶同此難。
異學既公言,邪會真隱患。興凱入彼界,鐵軌松花岸。北歸與南渡,故事皆虛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