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一個青年影評家的話使卓別林的心靈受到一點衝擊。那位年輕的影評家說《城市之光》固然很好,但看了總覺得它接近傷感,希望卓別林再拍電影時要多採用一些寫實手法。卓別林則認為,在一部影片中重要的並不是現實,有意義的乃是想象力。例如《城市之光》流浪漢幫盲女纏毛線的鏡頭:盲女什麼也看不見,一味地纏。
流浪漢兩手撐開毛線,深情地看著盲女。
然而,纏來纏去,毛線球上的綫竟和流浪漢身上的破毛衣和破毛褲的線頭攪在一起,全扯了出來。盲女當然沒發現,而只剩下內衣短褲的流浪漢也未告訴她。想象力多麼豐富又多麼真實可信,又多麼受觀眾喜愛呀……
他的思維又開始活躍起來,並想到了再拍一部電影。這個想法完全出於偶然,而且是出人意料的。那次,他和寶蓮旅行到靠近美國邊境的墨西哥蒂華納市。當地正舉行賽馬大會,他們應邀出席,主持者請寶蓮去給獲勝的騎師授獎。
卓別林聽她在擴音器前講話時,感到驚訝。原來當地的賽馬與美國肯塔基州一年一度的賽馬儀式差不多,也是請女士、小姐授獎,於是寶蓮模仿了一下。卓別林沒想到出生在紐約的寶蓮,模仿起肯塔基的交際花來是那麼惟妙惟肖。
他被寶蓮的表演才能激起了興緻,他覺得寶蓮模仿交際花時,有點像一個都市街頭的流浪女郎。他在心中暗暗為自己這個發現喝彩,這是很有趣的呀,可以把它搬上銀幕。可以想象一個流浪漢和一個流浪女郎,相遇在一輛擁擠的囚車裡,知情識趣的流浪漢把位子讓給流浪女坐,這是多麼精彩的一段,可以就此編製笑料,展開喜劇情節……
他的思想開始進入創作狀態,那就是觀察日常生活、回憶所見所聞、分析社會現象,聯想思索,構思文學劇本。
30年代初,正值經濟危機。卓別林記起他在歐洲度假時,所看到的一些令人深思的情形。有的地方食物在霉爛、貨物堆得老高,但是饑餓的人們就在它們旁邊眼巴巴地徘徊。很多城市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失業,有些地方爆發了罷工遊行。
在一次聚餐時,他聽到一個人說除非是發現了更多的黃金,否則救不了當前的經濟危機,而便宜的勞力能與自動裝置競爭。他當時就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說自動化好,但也減少了就業的機會。
有一次,卓別林要去汽車城底特律。紐約《世界報》一位記者就講了那裡的大企業的情況,一些鄉村中的健康年輕人被大工業吸引到工廠裡,在傳動帶一類高效率的裝置下,連續
4、
5年進行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既辛苦又危險,精神上相當緊張,身心受到嚴重的摧殘……
卓別林還知道有一個工廠,為控制工時,賺取更多的利潤,如果那些工人多上幾次廁所,就會被解僱……
於是
1932年的秋天起,他構思寫作一部他稱為「第五號作品」的《群眾》
暫名。他邊寫邊設計各個角色與場景鏡頭,到
1934年夏他第一次獨自寫出完整的分鏡頭劇本,把它更名為《摩登時代》。
秋高氣爽的
10月,《摩登時代》在好萊塢開拍。重場戲外景則在洛杉磯的碼頭區設置,卓別林在那裡不惜工本,花
50萬元搭起了面積為
2公頃的工廠區與街道……
10個月過去,到
1935年
7月拍攝完,然後在兩個朋友幫助下,譜寫、整理音樂與配器。試片後,再剪輯一次。全片耗費
7萬米膠片,製成後全長
2320米。
夏天裡,幾年來他第一次破例在製片廠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宣佈創作、拍攝
3年的作品名字。年輕的新聞界人士看到卓別林製片廠的建築後,均有昨日黃花之感。因為大公司設在好萊塢的製片廠,全都已擁有巨大的攝影棚,成為電影企業了。唯有卓別林仍保留着
17年前的、手工業式的矮小廠房,全世界也只有他一個人在拍無聲片。
年輕的記者如此寫道:「看卓別林導演《摩登時代》,使人追憶起電影史上前
10年情況。這家製片廠和要求絶對保持肅靜的好萊塢有聲電影製片廠成了一個對比,拉佈雷亞路的製片廠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可以在拍攝時大聲喧閙的製片廠。在令人難以置信的喧閙聲中執行導演工作的卓別林,正在用那些早已為別人所放棄的方法,拍攝最後一部無聲電影。」
這世界上最後一部無聲電影到底如何?
又是美國各大報刊的記者在
1936年
2月
5日,從紐約向全世界傳遞了這樣的信息:「大批警察努力把裡伏電影院入口前的人群清除掉,因為上萬的影迷把百老匯大道擁塞住了……」隨後,報道說,公映的第一周觀眾人數打破了記錄,再以後它風靡了全美,廣大觀眾很喜愛這部片子和卓別林的新形象。他在片中挑了個摩登的職業:大企業的機械工人。
影片篇頭字幕是「《摩登時代》是有關工業和個人奮斗的故事——人類為追求幸福而戰鬥」。
片頭一開始就是一個經典性的蒙太奇:一大群羊衝過一扇柵欄門,接着是一大群工人湧出地鐵到工廠去上班……
大工廠裡占主宰地位的,是大型自動化機械。經理為提高效益還要在廠房裡安裝電視掛屏和攝像裝置,來監視每一個角落和每一個工人。查理一刻不停地擰緊傳送帶上運送的大螺絲帽,動作稍慢就跟不上傳送帶的運轉。他實在忍不住想搔搔癢,馬上其他工人就接不上趟,整道工序就混亂了。
工長斥責他,經理從電視掛屏上警告他,他只有像機器人那樣拚命快速地工作着……